常說爐火純青,實際上當世冶煉諸事能將火焰燒到純青色,就已經是極致了。
這差不多是當世匠師都具備的一個常識,也只有在這時候才能將生鐵塊很快的燒融為鐵水。
而之前在土坯房所造的手鍛爐,怎么都不可能將火焰燒成純青色,加熱生鐵棒的速度自然極其考慮人的耐性。
現在這么快就將焰溫提升上來,而且穩定的維持在那里,無論是炒鋼還是鍛打鋼件,速度都要比舊法快出數倍!
當然,并非造出半封閉室式鍛爐及鼓風箱就萬事大吉了。
目前沒有檢測炭含量及雜質的有效辦法,更不要說精密檢測儀器了。
鋼件鍛打到什么程度,以及對生鐵料、鐵礦石甚至淬火材料及辦法的選擇,都只能一步步的去摸索,也唯有在實踐不斷的對比,才能積累出足夠的經驗。
可能需要摸索很久,才能穩定的鍛造出性能優良的鋼件制品來。
每一個地方所出的鐵礦石,也都將有一套相對獨立的冶煉、鑄造乃至淬火辦法。這主要跟不同地方的鐵礦石都有相對穩定的雜質種類、含量有關。
敘州當然也出鐵礦,在新的鍛爐建成后,韓謙就指定陳濟堂帶著韓家匠師暫時只采用敘州所產的幾種生鐵料,摸索鍛打鋼件的辦法。
這樣的話,一方面是能繼續擴大金陵與敘州之間的貿易船運規模,另一方面是即便最終所總結出來的鍛鑄辦法泄漏出去,也能保證鐵礦石及生鐵料的原產地只能是敘州。
雖然不指望能很快鍛造精鋼弓臂這種要求極苛刻的鋼件,但鑄造農具用粗鋼就夠了。
而田莊入秋時開挖溝渠、修筑圩堤,計劃多圍墾出一百多畝的圩田來,以及還要造三五座圍院才能有足夠大的地方用作敘州船幫在金陵的駐泊基地,原先需要從外面購入農具、匠作器具等,此時就則可以用新式鍛爐自行打造。
這么做,鑄造農具、匠作器具的好壞,就能直接有反饋。
“金、金陵城內市售一把磚刀二百錢,其利不過三四十錢,而大人所造新爐,造、造一把磚刀,濟堂核算過,僅需七十錢。待立帆風力造成,錘鍛等事更省人力,成本還能更低。這往后莊子里即便專門鑄造農具,也是一本萬利。”陳濟堂督管匠師造了兩天的農具及匠用工具,很快便將新式鍛爐的耗材、耗工核算出來,而往后繼續研究提高質量,成本卻也只會更低。
鹽鐵專賣從漢代就施行下來,而到當世也以鹽鐵并論。
不過,由于冶鐵之術在民間擴散極廣,差不多漢末以來,朝廷就無壟斷冶鐵業,因此與鹽的專賣制度不一樣,大楚對鐵業的控制主要還是課征鐵稅,并不限制民間采礦冶鐵或鑄造鐵器,管理要比榷酒寬松得多,與茶藥等業相當。
陳濟堂的意思很明確,他是建議雁蕩磯申請辦鐵場的官帖,往后有郡王府的支撐,哪怕僅僅鍛造農具出售,應該能很快就會成為金陵城規模最大的鐵場。
韓謙微微一笑,跟頗有經濟頭腦的陳濟堂說道:“新式鍛爐之事,暫時還不宜擴散出去,你有時間閑下來,或許幫我琢磨琢磨,帆船內部有哪些是可以用鋼件替代的。鍛造房那邊,往后除了試制精鋼弓臂外,主要鍛造一批船用鋼件自用!”
大規模鐵場還是需要充分利用水力資源,而金陵兩三年后的形勢難定,即便此時要建大型鐵場,韓謙也只會放在敘州。
他目前不想有太大的動作,更想做的事情,主要也是在敘州所產的鐵礦石及生鐵料基礎上琢磨出一套成熟的冶煉鍛造辦法,然后小規模的打造一批船用鋼結構件,以便船幫擁有更強、更堅固卻能更輕便的戰帆船。
比起蝎子炮投彈攻擊,要是能造出更堅固的戰船,直接利用船體的優勢進行撞擊,在水戰中威懾力、破壞力將更強。
這在守御淅川時,楊欽他們利用戰帆船沖擊梁軍水師船陣,就清晰體現出來了——梁軍水師在荊襄所征用的民船,實在是太脆弱了,要不然荊襄一戰沒有那么容易提前結束。
而現在那么多人盯著他這邊,韓謙他真要直接建大型鐵場,新的冶煉鍛造技術怎么可能瞞得住?
此時鍛造房只用韓家的部曲、奴婢就足夠了,韓謙不僅有權限制他們進出莊院,也能限制他們跟外人接觸,對他們進行嚴格的控制,而一旦建大型鐵場,就必然要從外面雇傭大規模的匠工、匠師,誰知道會被塞多少眼線進來?
韓謙跟陳濟堂正聊他關于船用鋼件的思路,聊浮力的原理,換作別人覺得鐵塊浮在水力是很難理解的事情,但陳濟堂思維開拓,很多事情是一點即透,這點甚至比季希堯、趙庭兒他們更勝一籌。
這時候趙老倌走進來稟報:“郡王府咨議鄭大人過來拜見公子。”
“啊?他要過來做什么?”韓謙微微一怔。
韓謙心想著他愿意透漏給鄭家知道的蒸酒法,以鄭暉的眼力,看過后應該不難推敲出其中的關竅,也不可能想到這邊還隱藏一些關鍵的技術手段,那鄭暉要單獨跑過來見自己干什么?
再說了,雖然他現在是要憊懶一些,但也會保證兩天去一趟郡王府應卯,鄭暉有什么話,完全可以在郡王府跟他說。
“鄭大人不是派人送帖子來,他人已經親自到莊子里。”趙老倌見韓謙有些走神,提醒他說道。
“啊!他這要算是不速之客啊!”韓謙沒想到鄭暉已經到雁蕩磯了,便著陳濟堂與趙老倌他們跟著一起出去迎接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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