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謙心里又琢磨,馮翊的父親馮文瀾乃戶部侍郎,孔熙榮的父親孔周乃左神武軍副統軍,都是朝中態度暖昧的實權派將臣,馮翊、孔熙榮被有心人選到三皇子身邊陪讀,這可以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但他父親韓道勛身為秘書少監,官居清閑,自己被卷入是非之中,卻是有些奇怪了。
換作之前,韓謙絕不可能會想到這么深,但此時的他不知不覺已經受那古怪夢境影響太深了。
所得的消息太有限,分析不出什么來,而他父親還將他當成不學無術的輕浮浪子,韓謙此時得不到他父親的信任,也不再糾纏追問下去,瞥眼看了一下他剛才拿出來的十二枚小金餅,還讓他父親韓道勛扔在堂屋的桌幾上,便要告辭退出去。
“十二餅金子你拿去用吧,以后在三皇子身邊,也少不得要有用度,但不許再像以往那般揮霍無度!”韓道勛嚴厲的說道。
十二枚小金餅,價值十二三萬錢,即便放在官宦之家也非一筆小錢。
韓道勛此時擔任秘書少監,俸祿以及應季的賜賞,一年加起來可能也就四五十萬錢而已。
這些年中原地區戰亂頻生,長江以南也不安生,倒是大量的豪族富戶隨天佑帝南遷到金陵,致使金陵附近的糧田地價騰漲。
即便如此,江乘縣的良田每畝也不過萬錢而已。
這十二枚小金餅在金陵能拿十二三畝上好的水田。
而像他們今天到晚紅樓,即便不霸王嫖,即便是找姚惜水這樣的人物出來作陪,也只需要一兩枚小金餅就夠痛痛快快的瀟灑一次了,畢竟不是買姚惜水的紅丸。
要不是韓謙背靠宣州大族韓氏,也是絕對沒有機會如此揮霍無度的。
“孩兒以后從銅器鋪支用多少,又用在哪些方面,叫趙闊記到帳薄里,按季報給父親知道。”韓謙說道。
他即便此時不指望能擺脫晚紅樓的控制,但眼下要與馮翊等人交好,要將趙無忌招攬到麾下,甚至籠絡趙闊等家兵不給他添亂,都要用錢。
而他到三皇子身邊陪讀除了偶有賞賜外,不會有什么固定的俸祿能領。
他想著以后還要繼續從韓記銅器鋪支度金錢,同時又不想因為這個而遭他父親韓道勛的猜忌跟質疑,還不如現在就定下立賬供查的規矩。
“你有心知道收斂就好。”韓道勛臉色沉郁的說道,雖然沒有直接阻止,但看神色也不想看韓謙繼續從韓記銅器鋪支取錢財揮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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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回到房里,隨后趙闊叩門,端著銅盆送洗漱水來——晴云身體瘦弱,不敢騎馬,今天就沒有隨韓謙他們到城里來。
韓謙洗漱過,指著桌上的十二餅金,跟趙闊說道:“你剛才沒有瞎說話,很好——我身邊沒有帳房,這往后錢物,便由你來替我掌管。以后從銅器鋪度支多少、花銷多少,花銷在哪些地方,你都給我得用腦子記住,每個月跟我父親說一下細賬……”
“老奴絕不敢多嘴。”趙闊說道。
“這我叫你去說的,有誰責怪你多嘴了?”韓謙說道。
“……”趙闊聽韓謙這么說,便點頭答應下來,說道,“少主要沒有其他吩咐,老奴就先出去……”
趙闊說罷,便將韓謙洗漱過的水連銅盆一起端出去。
韓謙眉頭微微皺起,盯著趙闊離開時的背影。
趙闊看似家兵中最不起眼的一人,年紀也有四十多歲,但生性慵懶、懦弱,似乎誰都能差使得了他,因此也受其他家兵輕視。
韓謙借趙無忌殺死范武成,迫使范錫程心灰意冷,難再像以往那般管束自己,而其他家兵看到韓謙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偏袒傭戶之子,與韓謙更是疏遠,因而韓謙目前能用的人,還是只有趙闊一個。
這段時間,韓謙也刻意在家兵中提升趙闊的地位。
照道理來說,韓謙此時的地位都未穩,無論是恐嚇也好、拉攏也好,趙闊真要是性格怯弱之人,那心里多少應該有所惶恐才是,但韓謙這段時間在他身上卻看不到這點。
而且范大黑在他跟前抱怨過,說趙闊老不記事,要緊些的事情都不能交給趙闊去做,但趙闊此時似乎卻沒有覺得將每個月的一筆筆收支細帳記住,是多難的事情。
趙闊是晚紅樓的人?
不。
韓謙不認為趙闊會是晚紅樓的人。
趙闊到韓家充當家兵,是他父親韓道勛在楚州任推官時的事情,都已有五年了……
要是晚紅樓那么早就在他父親韓道勛身邊布局,這一次他們只需要順勢而為,利用趙闊控制住他就行了,怎么可能第一個就想到除掉他,以便他們的人有機會潛伏到三皇子身邊去?
趙闊不是晚紅樓的人,應該跟姚惜水這些人沒有牽扯,或許借個地方藏身而已,對他父親韓道勛、對他并沒有什么不利之心?
韓謙這么想,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身上噬人的虱子已經那么多了,他暫時還不想在趙闊身上打草驚蛇,令局面變得更復雜。
趙闊看著身形佝僂、性子懦弱,端著盛滿洗臉水的銅盆剛走下抄廊,似乎意識到自己露出破綻,又似乎直覺到韓謙盯著他看,身子在廊下陡然一僵,停了有那么幾秒鐘,才轉回頭看過來。
見韓謙盯著自己,趙闊問道:“少主,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沒有什么事情了。”韓謙不動聲色的說道。
隨后便將房門輕輕掩起來,韓謙心想以后還是想辦法將趙闊從身邊趕出去,但現在他手里實在是沒有人可以用。
想到身邊沒有一個人能令他放心,要時刻擔心第二天腦袋有可能會搬家,韓謙坐在房里,也是有些心浮氣躁,只是擺開拳架子,打一趟石公拳,勉強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