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
天下間還有什么事大得過你我手足之義?
總不能讓某在長安城內高枕,由著你在江都拼死拼活,若是果真如此,咱們還算什么兄弟,某還有什么臉面在軍中行走!”
望著依舊躺在船艙內的徐樂,李世民的眼里滿是關切,口中則是一個勁地勸徐樂放心,自己此番雖然闖禍不小,但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妨礙。
在軍中廝混久了,李世民的行為舉止很有幾分軍漢氣概,尤其眼下就只有他和徐樂兩個,就更是放開懷抱,談就像是個輕俠少年,半點看不出李家嫡子大唐王爵模樣。
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些許笑容,模樣像極了軍營里那些滾刀肉一般的老兵痞。
徐樂躺在那里身上裹著厚厚的藥布動彈不得,否則肯定要跳起來指著李世民的鼻子痛罵一番,好在一想到這兩日間長孫無忌的模樣,就知道罵人的事情他肯定已經做過,徐樂的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
看著李世民這憊懶模樣,他既是有氣又是覺得好笑,最多的還是感動。
其實兩人都知道徐樂所說的大事是什么,也知道李世民此來到底付出了何等巨大的代價。
這一番江南之行于李世民而,不單純是冒著性命危險,而是已經決定舍棄一些東西之后,才能動身起行。
就算他有李家列祖列宗庇佑,可以一路暢通無阻不至于傷及性命,可是李淵那一關其實還是過不去。
李淵稱帝之后,軍政事務全都交給自己的親信尤其是子弟處理,李建成主持政務,李世民便負責典兵。
固然李淵并為把整個大唐的兵權都交給次子,但是李家的根基部隊,那些真正可以算作李家家底部分的精兵強將,全都由李世民執掌。
如今天下未定戰事頻繁,洛陽一帶李密與王世充交戰正酣,整個天下的局勢尚未明朗,不知有多少仗要打,正是武人得功之時。
對于三軍司命而,這個時候也是最為忙碌的時刻,腳不沾塵睡不安枕,全部心思都放在軍務上猶嫌不足。
在這個時候李世民扔下所有的軍務,跑到東南來接應徐樂,這是何等的荒唐?
李淵又會如何看待?
可以想象,李世民回到長安之后,少不得要承受一番雷霆之怒。
即便是身為李淵愛子,不至于真的丟掉性命,可是懲罰總是少不了。
比起表面上的懲罰,更重要的還是讓父親失望。
眼下名位未定,李世民還是有機會角逐太子寶座。
可是一個讓父親失望的兒子,注定沒有資格繼承家業,如果在群臣心中留下輕浮、不堪大任的印象,就更不可能獲得百官擁護。
當皇帝不比三軍統帥,光是有軍伍擁護并沒什么大用,除非李世民下定決心如同與文化及一樣謀反,否則在大位爭奪上,玄甲騎或是其他軍隊都幫不上大忙。
是以李世民此行,實際是犧牲自己的帝王之路,來換取徐樂的性命。
別看徐樂平日里不喜歡講這些,也不會為李世民在奪位方面出謀劃策,可是這里面的道理他全都明白,如何不知李世民為自己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心中自然是感動,不過感動之余又難免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大好的江山怎么就平白讓給建成?
那廝是何等樣人,大家心里都有數,他有什么資格做皇帝?
李世民離徐樂更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樂郎君所擔心的事,某心里有數。
某也知道,這一趟江南之行,本就是為了不讓建成陰謀得逞才走。
結果我這一來,樂郎君之前種種全都白費了力氣,就連這一身的傷也全都白受了。
若是想罵就只管罵,若是想打……且等傷好之后,你我校場上比試幾個回合。
不過連宇文承基都敗在你手,某多半不是你的對手。”
打了個哈哈之后,李世民繼續說道:“其實長孫也這么勸過我,讓我為了樂郎君著想,也不可莽撞行事。
這話自然是有道理。
可是某想了想,覺得這趟還是得走。
樂郎君為某不惜以身犯險,我卻為了自己成就大業不管你死活,這還算什么兄弟手足?
寧可不做皇帝,我也要保住你這個兄弟!再說,若是沒有你樂郎君,這大唐的江山能否維持都在兩可之間,更說不上什么名位。
有你在身邊,某心里就有把握,哪怕一時輸給建成也沒關系,只要樂郎君幫我,這江山便不會輕易落入他人手中!”
最后這句話聲音雖低,卻依舊如同一記春雷在徐樂耳畔炸響。
這等語便是至親骨肉也不能隨便出口,否則便可能有不測之禍。
李世民對自己這么說,固然是為了讓自己放心,也證明兩人之間無話不談,任何事情都可以拿出來講。
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徐樂只覺得一股暖意自心中升起,隨后遍布周身。
因楊廣語在心頭形成的陰霾,也因此消散了大半有余。
那混賬東西詭計多端,連送女兒離開都要順手玩弄詭計嫁禍江東,和自己說得話也未必為真。
說不定就是故意顛倒黑白,在自己心里埋一根刺,好讓李家內部不合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