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心中也未嘗沒動過這種心思,可是在最后一刻還是選擇了放棄。
倒不是徐樂對承基手下留情,而是這種行為與徐樂信奉的“直道”不和。
若是自己以承基擋箭,和對面宇文承祥、司馬德勘那些卑鄙小人又有什么區別?
承基不愧為一代豪杰,似這等人理應陣亡于戰場,而不是死在這種亂箭之下。
隨著司馬德勘下令,自己這些人注定難逃一死。
左右難以逃脫,又何必多損失一個漢家勇士?
宇文承基的身軀剛剛倒下,箭矢便已落下。
雖說這些騎兵所用的騎弓力道不如步弓,但是成片的箭雨依舊足以致命。
饒是徐樂動手快,承基身上也中了好幾支雕翎。
只不過他有重甲護身,這些箭對于他而并不足以致命。
人倒在地上,剛剛翻轉身形,便看到了徐樂等人的情景。
韓約高舉大盾身形下蹲,如同一面墻壁,牢牢擋在了楊思面前。
他的盾上以及身上都長滿了箭桿。
如此密集的箭雨,便是再怎么寬大的盾牌也不足以完全阻擋,何況韓約還要保護楊思,處境自然更為兇險。
也不光是韓約,小六、步離以及……徐樂。
他們的處境,都和韓約差不多,甚至更為險惡。
這一片交戰區域地勢開闊沒有遮擋,加上這些騎兵確實射術不弱,徐樂等人再怎么手疾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直刀畢竟不比馬槊,縱然徐樂的一路護身刀法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也無法如同舞槊一般把自己的身軀遮護得風雨不透。
箭簇從寶刀所顧不到的方位鉆入,毫不留情地鉆入鎧甲。
這些騎兵所用箭簇,都是大隋將作監精心打造,本來是準備用來震懾四方蠻夷各地豪強,卻不想今日卻用在了自家人頭上。
哪怕是準備為天子穿戴的甲胄,也照樣抵擋不住自家精心準備的利箭。
箭簇射透甲葉鉆入人體,頃刻間便在徐樂身上制造出無數創口。
這位仿佛銅打鐵鑄一般驍勇的豪杰,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雄姿。
今晚,徐樂第一次露出了疲態。
他的身形一陣搖晃,幾乎維持不住的身形,也是他功底足夠扎實,急忙一個馬步重新站穩,才沒讓自己的身軀倒地。
其實以徐樂的武藝、身形以及六識敏銳程度,即便是不能保證不受損傷,也不至于傷得這般重。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他不光要保護自己,還要分心照顧小六、步離,甚至很多時候要拼著自己受傷保證這兩人安全。
小六、步離兩人本就不以膂力見長,在這等撥打雕翎的時候就更是吃虧。
小六幾乎變成了一個刺猬,身上滿是箭桿,這位善射的少年,這次卻吃足了弓箭的苦頭。
如果不是徐樂,他此時已經死了。
而小六這一身重傷,卻多半是為步離受的。
步離穿不得甲胄,一身布甲護身,加上她動作迅捷,往日里倒也足以自保,就算是偶爾為兵器所傷也能靠著驚人的速度及時避開不至于受傷太重。
可是今晚她用力過猛,本來就已經不能廝殺,這等箭雨更不是她所能招架。
即便有徐樂照應,在如此密集的箭雨前也難以周全,如果不是小六,步離此刻已經死了。
正是小六拼著自己性命不要,為步離撥打雕翎乃至舍命擋箭,才沒讓她喪命于箭下。
只是在肩上、腿上中了箭,要害全都被小六護住。
唯一毫發無損的,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楊思。
徐樂一聲令下,韓約就把她緊緊護在自己身后,乃至于身中多處箭傷姿勢依舊不變,就是為了保證楊思不受損傷。
這是樂郎君的軍令,自己只要有一口氣,便要執行。
望著滿身血污遍體鱗傷的幾人,宇文承基只覺得自己身上氣力全失,心中一片冰涼。
這些人在生死關頭,依舊在護衛自己的袍澤,甚至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而自己這廂……馬蹄隆隆如同滾雷,司馬德勘一聲令下,大隊騎兵已經朝著徐樂等人沖過去。
這些士兵你爭我搶,都想著親手斬下徐樂人頭,奪取這無上榮耀。
對他們而,徐樂人頭的價值甚至凌駕于玉璽之上。
不是沒有人注意到承基,但是大多數人更關心徐樂或是玉璽,而沒有刻意想要保全承基性命。
宇文承基很清楚,自己身邊的人乃至于自己一直以來努力保護的親人,今晚想要自己死。
看看徐樂的部下,再看看自己的麾下,承基只覺得一陣無力感襲來,周身的傷痛、疲勞一并發作,只覺得體內有無數毒蟲同時蘇醒,拼命啃咬著自己的筋脈、骨骼,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再無半點氣力顧慮其他。
一切隨他去吧……承基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說不出的酸楚疲勞。
他很清楚,徐樂等人注定要死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這么一個好對手,再也找不到如此豪杰!這天下越發無趣,自己就算不死,今后也注定寂寞。
這該死的老天!為何就不給豪杰一條活路!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