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氏往因周末,預奉綴衣,狐媚而圖圣寶,胠篋以取神器。及纘承負扆,狼虎其心,始曀明兩之暉,終干少陽之位。先皇大漸,侍疾禁中,遂為梟獍,便行鴆毒。禍深于
莒仆,釁酷于商臣,天地難容,人神嗟憤!州吁安忍,閼伯日尋,劍閣所以懷兇,晉陽所以興亂……”徐樂看著面前的文稿,心頭疑云密布。楊廣放到自己面前的,乃是一份討伐隋朝的檄文。看得出草擬檄文之人不但滿腹經綸,心中對于大隋江山以及楊廣本人的不滿更是到了極處,整篇檄文字里行間都透露著發自肺腑的惡意以及仇恨。不但直指楊廣是禍亂天下的罪魁禍首,還指控楊廣犯有弒父篡位悖逆人倫的大罪。在檄文中更有“罄南山
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這樣的語,表達自己和大隋以及楊家勢不兩立的立場。這份檄文徐樂并不陌生,在長安城的時侯就曾見過,知道這是蒲山公李密討伐楊廣所用,起草之人則是其麾下記室祖君彥。大隋八柱國之間瓜蔓累葛彼此都能攀扯上姻親
關系,哪怕刀兵相向,也往往保留幾分體面,至少要留下最后一分回旋余地,既是給對方留一條路,也是保護自己的顏面。李淵可以起兵反隋,但絕不會讓自己吃相這么難看。乃至天下各路諸候,也不會像李密這樣痛罵。李淵表面對這份檄文不置可否,可是私下里默許其在長安城中流傳,就
知道他的態度。正是因為這篇檄文從文字到內容過于犀利,因此徐樂記得特別清楚,粗看一番就知道其來路。文稿中所內容真偽徐樂無從考證,也不怎么感興趣。在他看來,這些指責不管真假,都沒什么要緊。大隋江山眼看就要分崩離析,楊廣沒有本事穩定局面,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不管這個皇帝是否真的悖逆人倫,至少一個無能的罪名肯定逃不掉。身為四海之主,無能還要作惡就是最大的罪,其他種種不過是細枝末節自己并不在意
。徐樂也知道,對于百姓來說事情真假其實并不重要,事件本身是否能激起他們的仇恨或是憤怒才是最重要的。楊家父子自亂世中一路走來,能夠在諸候爭霸中脫穎而出統
一天下,自然不是善男信女。放下楊廣不提,即便楊堅也并非仁厚之主。一方面于天下有大功,另一方面于百姓而,盤剝一點不少。大隋建立之后租庸調賦極重,對民力頗有損害,楊廣登基后更是變本加厲敲骨吸髓聚斂天下財富,其手段之酷烈讓百姓難以承受。大家心里已然對楊家有了極大仇恨,這時候再有這么一份檄文出現,足以激起百姓心中怒火。不管檄文里所說的內容是否為真又是否有據,百姓都會相信這上面的東西是真的,隨之對楊廣唾棄,李密便可達到
目的。本以為這份檄文只是在關中以及中原之地流傳,沒想到這么快已經到了江都。天下本就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這么一份檄文就更是催命符。按照徐樂想法,楊廣看到這
份檄文要么被氣得暴跳如雷,要么被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他居然能如此從容地對待,居然看得津津有味,現在還把文稿給自己看,這到底是何用心?楊廣此時已然開口說道:“這份檄文出自范陽人祖君彥之手,其父便是北齊那位盲相祖珽,曾在徐州大敗過陳軍,亦是與穆提婆等人共同構陷讒殺斛律明月的罪魁之一。待等大隋一統天下,祖君彥亦想入仕為官,然則父皇惡其父之過不肯用,祖某就只好待在家鄉做他的名士。待等朕登基之后,念著他的才名,給他個檢校宿城令做。本想是抬舉著他,讓他不至于游手好閑成個無用廢人。沒想到祖某非但不念著恩典,反倒認為自己大材小用,最后居然落草為寇,和瓦崗那些賊徒廝混一處。如今看來,這廝倒
是有幾分才學,只不過一個從賊小人也有面目指責朕的不是?”
他說話口音并非關中土音,而是一口吳儂軟語,如同個地道的江南人士。
徐樂冷哼一聲:“太上皇以瓦崗為賊寇,可是在這些人眼中,太上皇又何嘗不是賊寇?”他將視線從文書上移開,直瞪著楊廣,目光中并無畏懼,反倒滿是怒意。如今兩人之間隔著一張案幾,哪怕楊廣身旁有什么厲害角色,又或者有什么機關埋伏。但是只要自己全力一擊,想必都能把他的性命留下。既然如此,自己又何須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