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光鋪地,如水月光籠罩著整個江都。江都東城城頭,成隊驍果手持刀矛往來巡哨。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陣陣更梆聲以及女子啼哭聲自城內傳來,這些值宿守軍也早就習以為常不當回事,對于這些聲響不聞不
問。四下里城門洞開,負責守衛的兵士持矛而立,但是哈欠連天無精打采,于守衛之事顯得很是敷衍,并未認真對待。這倒也不能怪到這些兵士頭上,這城池內居住的全是隨侍天子的驍果勇士并無百姓,就算是生了熊心豹膽之人也不敢來此生事尋死,是以所謂守衛也就是走個過場并不曾真的放在心上。兵士們只想著幾時換崗回去休息,只有
兵馬往來換防時,才能讓他們有片刻精神。不算隨侍于楊廣身邊的文臣武將,光是驍果軍便有數萬之眾,加上城中原有百姓,這小小的江都無論如何也駐扎不下這許多人馬。是以除去日常戍衛兵馬之外,又在江都
城外新筑東西兩城,以供驍果軍以及其家眷居住。兩座城池與江都呈犄角之勢,既便于屯兵,亦可遮護江都,防范外敵入寇。驍果軍內因兵源屬地不同自成山頭之事楊廣并非一無所知,是以兩城筑成之后,便將人馬分散居住。東城內皆為關中子弟,其中既有十六衛殘存勇健,也有京兆鷹揚中善戰豪杰,還有一部分如沈光一般自關中招募而來的力士俠少,兵力號稱有五萬眾。單以人數論,關中驍果兵力遠在江淮驍果之上,內中更不乏久經沙場的老軍伍。這支人
馬既是驍果軍的中流砥柱,亦是朝中關隴籍文武安身立命左右朝政的最大本錢。遼東兵敗天子南狩,天下豪杰伺機而動大隋江山搖搖欲墜,這些關中驍果同樣心生動搖。先是有零星軍漢私逃返鄉,隨后更有軍將參與其中,成群結隊逃竄。直到郎將竇
賢帶領部下成隊脫逃,更是讓事態惡化到極致。雖說楊廣以麾下精騎窮追,斬竇賢于途,其部下也悉數問斬,未曾釀成大禍。但是此端一開后患無窮,如果不及時設法穩定士氣,只怕用不了多久這些關中虎賁便會逃個干凈。是以楊廣一方面以嚴刑峻法懲辦逃卒,另一方面以財帛厚賞軍將邀買人心。除去將府庫中的錦緞絹帛流水般散出,更是下旨將隨行宮娥、南狩時為龍舟拉纖的“殿腳
女”以及江都城內寡婦、未嫁女子賜驍果為妻。希圖以這種方式穩定人心,讓這些軍將繼續為自己效力。然則驍果軍數萬眾,女子遠不足此數,何況楊廣自己同樣需要大批女子填充東南宮室,留給驍果的女子就更少。狼多肉少自然難免禍及他人,且驍果軍自恃有圣旨在手,又是天子心頭肉,行事毫無顧忌。城中女子只要不在宮中且能入眼,便逃不出他們手去。之前徐樂所在船只上,船老大所聽到的謠就是由此而來,只不過與事實南轅北
轍。并非有錢便可買到女子,相反女子只要出現在驍果面前注定難以幸免。江淮驍果顧念桑梓之情,行事還有幾分顧忌。這些關中驍果則肆無忌憚,是以為惡最多,收獲也最為豐厚。江都東城內女子近萬,其中被抓者占了大半,晝夜啼哭如同鬼
蜮,這些軍漢自然早就見怪不怪不當回事。由于身上還擔著值守之責,每夜都要輪流值戍,為了避免開關城門麻煩,索性這新筑城池四門洞開。和江都城內戍衛驍果不同,不管城頭還是城門守軍,都對自家差事漫不經心,沒當成一回事。城里反正既沒有貴人更沒有天子,也沒什么值得覬覦之物,最多就是有些女子值得爭搶。可是城中足足幾萬軍漢,個頂個都是煞星轉世,平日里還愁找不到機會廝殺消遣,倘若真有人為了女子打上門來,正和他們心愿,求還求不來又怎么會拒之
門外?新筑城池為屯兵之地,城中多是營帳少有房屋。許多未曾找到女子的軍漢連帳篷都不耐煩住,在路邊點起篝火,湊在一處說笑喧嘩,城中不少地方篝火整夜不熄,軍漢們
湊在篝火旁說笑叫罵,再不然就是烤些肉食分吃,于其他事亦不在意。江南之地水網縱橫,江都東城依水而建,自然少不了水門。倘若是戰時,城門、水門一般把守,水門所在必有精兵駐扎。眼下江都尚是太平所在,加上這些驍果軍素來目
高于頂,認定天下沒人敢來此處自尋死路,對于水門的防范廢弛。加之水門所在偏僻,便是烤火作樂的士兵也見半個,在這一片紛亂的城池中算得上少有的僻靜所在。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腳步聲的,還有男子含糊不清的罵聲:“逃?你能逃到哪里去?莫以為自己在宮里待過幾日伺候過貴人便了不起,竟然敢看不起阿爺!告訴
你,便是圣人旨意,把你們配給阿爺做婆娘!你就算告到圣人面前也是無用!再說,你以為自己是誰?有什么本事逃出阿爺的手心?”腳步聲距離水門越來越近,借著月光可以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在前疾奔,在她身后則是個敞胸露懷的大漢緊緊追逐。這女子身材苗條修長,在女子中也算是高個子,可是和身后男子相比卻還是差了一天一地。追她的男子身高體壯如同一頭黑熊成精,一步跨出足以抵得上女子三步。是以雖然醉得腳步踉蹌,但女子依舊無力擺脫其追
逐。男子邊追邊罵道:“你這賤人還想逃到哪去?這是水門!前面根本沒路可走……”說話間隱約傳來兩聲金屬折斷之聲,按說在夜晚應該聽得清楚。可是這軍漢本就喝得頭暈眼
花,再加上自己的嗓門太大,于這番動靜并未發覺。反倒是女子停住腳步,眼睛望向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