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泛起魚肚白,鸚鵡洲重歸寂靜。水面上漂浮著無數碎木、殘絹再就是燒焦的尸體以及斷折刀槍。曾經威風不可一世的五牙戰船以及盤踞于此的謝家部曲,均以隨著一場大火煙消云散,只剩殘骸、死尸證明他們曾經存在。十數艘小舟往來穿梭不息,水手以長篙、漁網打撈,尋找一切有用之物。另有射士持弓以待,發現傷而未死的謝家
余孽,便補上一箭結果。岸邊停靠著幾艘戰船,船上插著大隋官軍旗號。隨同沈光出征剿匪的驍果精銳以及自本地征調的鷹揚兵紛紛登上鸚鵡洲,在軍將帶領下列隊前行,既為滅火也為搜檢漏網
之魚。沈光既是此次剿匪主將,又是天子身邊親信,這些部下對他均心存畏懼。眼見他和徐樂等人在岸邊交談,這些軍漢都遠遠避開,生怕自己行不周沖撞貴人招來禍患。自
沈光所在之地向外百步方圓無人靠近,讓他和徐樂得以放心交談,不用擔心走漏風聲。徐樂、沈光兩人并肩而立,背對鸚鵡洲眼望著濤濤江水良久無語。徐樂率先開口:“本地鷹揚不堪大用,水師更是孱弱不堪,根本制不住水匪。用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被另
一伙匪賊盤踞。依我之見,不如一把火燒個干凈,讓他們沒了藏身地,也為本地除個禍患。”沈光搖頭道:“樂郎君說這里是禍害,我倒是認為這里乃是福地。若是不信,你可以在此好生玩賞兩日,保證你和我一樣,都會對這里心生眷戀。實不相瞞,某隨陛下南狩之時,曾在此駐足三日流連忘返。之后雖護駕有責不能擅離江都,于此間風景始終銘記于心。這等人間美景,若是因沈某而毀豈不是一樁罪孽?沙洲這些草木生長至今殊為不易,若是依樂郎君所說,一把火燒個干凈,不知幾時才能恢復。萑苻草寇不過癬疥之患,只要天下太平,掃平這等跳梁不費吹灰之力。為了一群鼠輩,就毀掉這么一
處風景,沈某實在下不了這個狠心。再說上天造物自有其意,這等水上沙洲非人力能為,我等若是擅自損毀豈不是違拗天意?此事萬不可為。”“沒想到堂堂長安肉飛仙還有這么一副心思。”徐樂也朝沈光一笑:“我輩武人以弓刀搏功名,哪個不是滿手血污殺人無數,連人命都不曾在意的軍漢,卻舍不得一處風景。
此話若非出自沈大郎之口,徐某怕是第一個不肯信!”
沈光道:“大丈夫行事但求無愧于心,他人是否相信又有什么相干?若非對面乃是樂郎君,沈某也不會多費這番唇舌。某家如何行事,又有哪個能過問?”一出口,兩人又是一陣大笑,彼此之間越發覺得對方投契。大家不但本領相若,年齡相仿,相貌也均十分俊朗,更難得的便是連這份傲氣都相差無幾。人生得一知己不易,與這等處處與自己相似之人相遇相交,就更加難得。經過昨夜這番殺伐,彼此之間的距離莫名拉近,此時天光逐漸放亮,兩人得以仔細打量對方面貌,越看越覺得對
方入眼,各自都覺得對方乃是值得深交的手足。他們終究不是無知少年,更不是任性輕狂的俠少。兩人心頭雪亮,大家不管再怎么投契,各為其主立場敵對的事實無從更易,遲早都要刀兵相見,這一刻的談笑也就越發
顯得難得。
徐樂道:“沈大郎行事自然不需向尋常人交待,可是江都那邊問起來,你又該怎樣答對?”“此事某既然敢做,自然就有把握承擔。且不提陛下并非如外界所那般不講道理,便是當真要賠上這顆人頭又能如何?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只求行事爽利,性命又有什
么要緊?若是再這般羅嗦,某可要看不起你!這些事與你無關。樂郎君只要記得來江都之后尋某飲酒就夠了,你我武藝上分不出高下,就在酒量上見個高低!”
徐樂點點頭:“如此便一為定,沈大郎這幾日最好多備些美酒,免得到時候無酒待客,讓人恥笑。”
“你盡管放心,江都別的沒有,好酒有的是。江南水甜,與長安相比,還是江都的酒更好喝一些。等到天下太平之后,你我再來此喝個痛快!”
“說得好!天下太平之后,你我二人在此痛飲三日,誰若是到時爽約,便不是好漢!”兩人的手掌拍在一處,隨后又是一陣大笑,只不過笑聲中都夾雜了幾分其他意味。他們方才借鸚鵡洲是否放火之事為由頭,實際說得乃是對徐樂一行人的處置。雖說徐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