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頭領好本事,若是換成小的這等草包,挨了這幾記軍棍怕是沒有三兩個月走不動路。您老居然還能健步如飛,真是天下第一號的好漢!”李草鞋看到謝蛟翻身而起,并
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反倒是上前行禮陪笑,顯得和謝蛟十分熟絡。李草鞋沒有多少本領,卻能在謝家部曲環繞之下生存下來,靠得就是自己這張嘴。所謂“好漢出在嘴上,好馬出在腿上”。李草鞋別看未曾讀過書更不識字,可是在江湖上
打滾,也練就了一副過人的頭腦,外加一張油嘴。固然登不得大雅之堂,用來敷衍這些軍漢倒是足夠了。只不過他再怎么能說會道,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畢竟這支人馬乃是謝家的私兵,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服從謝家命令,他和軍漢廝混得再如何熟慣,到了殺頭的時候,那
些人也不會手軟。原本他想著分了財貨就逃之夭夭,或者干脆偷些絹帛逃走,總好過留下來當替罪羊。沒想到沈光帶兵前來的消息導致整個鸚鵡洲戒備森嚴,他想逃都逃不掉。李草鞋盤算
多次,怎么看此番都是必死無疑,直到謝蛟出現,才讓他看到了一線生機。謝蛟在軍中地位不高,可是資歷深厚,算是謝用之父輩的人物。這等人第一個主動拉攏結交李草鞋,顯然背后另有深意。幾番語試探下來,李草鞋就斷定謝蛟不過是出頭鳥,在他身后有大批頭領為支持。正是如此,其才有膽子和自己結交,商議如何落草之事。也正是有那些人的力量,謝蛟才敢在謝用之面前耍花樣,就連打軍棍都都能
從中弄鬼。聽得李草鞋夸獎,謝蛟搖頭道:“你阿爺不是外面那些沒見識的窮漢,把這些鳥話都收起來吧。謝用之眼里不揉沙子,縱然那些行刑的都是自家兄弟,手下也不敢留情。再怎么高舉輕落,身上也得挨幾下狠的,否則如何騙得過他?總算弟兄們手下有準頭,否則我這幾個月哪都不能去,怕是真要誤了自家性命。你別夸我是什么好漢,自古以
來哪有怕死的好漢?我承認自己是個孬種,只想舒服地活下去,不想為家主送死。你若是能幫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若是幫不了我,下場你自己心里有數。”李草鞋依舊滿臉笑容:“能幫,一定能幫。小的畢竟在江湖上闖蕩過,知道沒本錢的生意應該是怎樣做法。也不是跟頭領吹牛,要說起武藝,小的拿不出手。可要說到怎么當強盜,謝大反倒不及某。只要咱們手里有財貨,就不愁找不到幫手。咱們也不用那么多人馬,更用不著這大船。有幾艘小船,三五十兄弟,便足夠做草頭王,頓頓有酒
有肉,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做這玩命勾當!”謝蛟對這話也頗為認可:“沒錯,老子就是不想再玩命!入他娘的,老子手上有刀,就該喝酒吃肉。給世家豪門賣命,就更應該吃喝得比別人好。可是你看看,現在過的是什么日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賣命換來的錢財,還要給主家拿去大半,哪有這種道理?如今先是惡了唐國公,又惹來肉飛仙。再跟他們,不知道還要惹下怎樣的大禍!
阿爺這條命,不能稀里糊涂地送掉,這次我得給自己謀個出路!”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李草鞋,右手有意無意地摩挲著直刀刀柄,李草鞋笑容依舊,雙手看似隨意地比劃,實際遠離直刀。“這話天經地義,人總得為自己多想想,不能稀里糊涂就把命賣給別人不是?您只管放心,小的保證說話算數,只要有錢咱們就能逍遙自在。也慢說是肉飛仙,就算是唐國公親自帶兵,也沒處尋咱們去。這年月天下大亂,想找人沒那么容易!只不過小的得說一句,謝大對那些財帛看得緊,怕是沒那么容易得手。就算得手,我們人在水上,
也沒地方可去。”“這不用你操心!”謝蛟一擺手:“他不仁別怪某不義,往日這支人馬以他為首,如今……卻說不準。弟兄們都已經商量好了,他若是帶著我們走活路,大家便依舊讓他做首
領。若不然……那就只好對不住了。不過眼下先去取了財貨,再說其他!”李草鞋心知謝蛟這話多半是謊,如果他真的已經控制了局面,直接帶領人馬火并謝用之就是,哪里用得著先取財貨?他越是如此越證明自己心虛,雖然之前他拉攏到了一批人馬,可是隨著謝乙帶兵追擊徐樂等人,這些心懷異志之人頓時群龍無首。謝蛟的才具威望根本不足以讓那些人按自己命令行事,是以他只能兵行險著,先取了財貨
再說。到時候或是以財貨收買部下,或者直接帶著錢財投水逃生,都未嘗不是辦法。
他心里有數嘴上不說,反倒是主動攙扶著謝蛟向存放絹帛、桐油的倉房走去。這五牙舟上下五層,財貨和糧草都放在艙底,得下一層甲板才行。除去李草鞋的幾個伴當,謝蛟只招呼了兩個親兵,以及一個小頭目加入,這便是全部的人馬。這些人神情緊張,謝蛟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李草鞋故作不知,心中暗自覺得好笑:一個個平日自稱豪杰,如今取幾文財貨也要嚇成這樣子,又能比自己強出多少?這三個人想必就是謝蛟能夠聯絡到的所有部下,若是只有這點人,倒是省了自己
不少氣力。就是不知他們能拿得動多少……存放財貨的重地,自然不會無人看守。哪怕如今人手緊張,倉房外還是站了四名扎束整齊手拿弓刀的兵士。在他們身后燈座上,放著兩盞油燈照明,可以看清對面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