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終究到了漸漸停歇的時候,雨絲已經變得淅淅瀝瀝,細若牛毛,泛起寒氣,直欲鉆入人骨子里。似乎在提醒邊地的人們,秋日就要快要過去,苦寒凜冽的冬日,就要到來。
云中城內外,已經變得是一地泥濘,昨夜全城緊急動員,幾千鷹揚兵連人帶馬調動來去,已經將地面踏得稀爛,牛馬糞尿混合在泥水中,只發出一種難聞的味道。
徐樂初至時云中城內外的陽光明媚,土地干爽,藍天通透景物,似乎都是一場假象。這個時候,才顯出了這座頂在直面草原異族第一線的邊地小城的酷烈真實面目。
徐樂幾人,在恒安鷹揚兵護衛之下一路而來,雨水當中,老羅敦和步離兩人都已經困頓不堪,在馬背上垂著頭幾乎要睡了過去,這倆人老的老小的小,經歷了這么多事情,著實是支撐不住了。
徐樂雖然還腰背筆直的坐在馬背之上,但眼睛里也布著血絲,臉頰似乎也更消瘦了一些。徐樂雖然這身本事已經出類拔萃,畢竟也不是鐵打的,仔細想想這一日夜間做了多少事情,這個時候還能撐持,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在郎將衙署這條街上,旁邊還有些院子。都是恒安鷹揚府軍將一級的宅子,尉遲恭名義上家也安在這兒。只是恒安鷹揚府守衛地域甚大,軍將南來北往調遣派駐甚多,這些宅子不少都是空著。名義上尉遲恭也在這里有個住所,但他喜歡在營中和軍士廝混,要不是就是和輕俠在市井中醉酒,住的和劉武周近又嫌有些束手束腳,基本上難得落腳此間。
本來韓約宋寶等人已經下了獄,徐樂將張萬歲擒來之后,劉武周一聲號令,幾個人頓時就給挪到此間安頓,換了干爽衣服,奉上熱熱的飲子,還有人陪著說閑話,語氣內外盡是賠罪的意思。這種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的日子,自從跟著徐樂走這么一遭,幾個人都習以為常了。
徐樂了結了梁亥特部的事情之后,就向著此間而來。現下徐樂也沒什么想頭,就想倒頭就睡,什么事情,等自己醒來之后再搭理。
這個時候,徐樂才明白了,為什么自家爺爺說自己雖然本事已經算是不錯了,但還缺練。
但為大將,披甲持銳,與敵而戰。緊要時候,三兩日不合眼也是等閑,還要長途行軍,領兵沖陣。將來真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自己這才是開始而已!
眼見就要靠近安頓自己這一行人的所在,就見門口突然涌出幾個人,正是韓約宋寶他們,也不顧頭頂雨絲,腳下泥水,就朝著自己馬前涌來。
韓約也還罷了,一步步走得沉穩。宋寶簡直要把臉都笑爛了,越過韓約跑得飛快。一直竄到徐樂馬前,一把將徐樂坐騎韁繩就搶了過來,迎候徐樂下馬。
這幅做派,純然就是家將自居了。
一行人被迎到此間,自然明白徐樂已經不知道怎的就翻盤了。接著消息不斷傳來,先是得知徐樂力擒張萬歲,破獲了王仁恭和突厥勾結的陰謀,賣給了恒安鷹揚府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個倒也罷了,徐樂破陣闖營,按照他的本事和膽大包天的性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結果接下來的消息就是千余越部已經被一網打盡,梁亥特部內亂平息,而羅敦又將族長之位讓給了徐樂,現下這個神武縣的樂郎君,居然就成為了九姓部族一族之長!
如果說此前徐樂雖有本事,但無出身,無勢力。前途還頗為難測。現在一族在手,劉武周和王仁恭都得高看一眼,哪怕是帶著部族遷徙到河東,那位意在爭天下的唐國公,說不得都要重重籠絡,給徐樂一個出身!
他們這些追隨徐樂之人,豈不是也跟著水漲船高?
此時此刻,宋寶只覺得自己的選擇英明無比,還只恨自家被恒安鷹揚兵下獄的時候沒多吃一點苦頭,在徐樂面前更可表表忠心。
宋寶這個做派,徐樂也只是搖頭苦笑而已。翻身下馬,對宋寶招呼一聲:“接羅敦阿爺和步離,準備熱食,干凈床鋪,都辛苦得很了,什么事情休息之后再說。”
宋寶大聲應是:“恒安府送來了吃食和干柴薪,床鋪也早就準備好了,肉湯熱熱的,床鋪暖暖的,樂郎君放心便是!”
徐樂一笑,親自接著羅敦下馬,也不說什么,和羅敦就并肩朝著屋舍內走去,步離緊緊跟在后面。在院落外面值守的恒安鷹揚兵,見徐樂走入,平胸就行了一個軍中禮節。
宋寶緊緊跟在后面,想問什么,最終還是忍住。倒是韓約,仍然如常一般跟在徐樂身邊,低聲問道:“樂郎君,聽說你接了梁亥特部?”
徐樂點點頭。
韓約皺眉又問:“難道不回神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