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許硯川放下酒杯,清脆的拍掌聲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真是一出好戲啊!”
他語氣里的譏誚毫不掩飾。
周肅緊繃的面容終于緩和,幾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蘇辭鳳眸微瞇,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在下就說,能得百姓‘觀音’贊譽之人,怎會跳出那等媚俗舞姿。”
“原是李代桃僵,魚目混珠。”
方才那些跟著嗤笑、非議婉棠的官員,此刻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林則海率先起身,朗聲道:“臣就說嘛!婉嬪娘娘素來端雅,怎會行此失儀之事!”
“原來是有人心存不軌,冒名頂替,妄想惑主!”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祺齊也順勢站起,朝著婉棠的方向拱了拱手,話里有話:“既然皇上早有口諭,今日一切照舊,乃是婉嬪娘娘的大喜之日。”
“如今真相大白,臣等豈能不再賀喜?”
他略一停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臉色鐵青的皇后。
“哦,不對,如今不該再稱婉嬪了。”
“臣,恭喜德妃娘娘!”
蕭明姝看著眼前這群瞬間倒戈、對婉棠歌功頌德的大臣,胸口劇烈起伏。
臉上的肌肉因極致的憤怒和挫敗而微微抽搐。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她強撐著最后一絲力氣。
從白薇手中幾乎是奪過那卷明黃圣旨,手指顫抖地展開。
她再也維持不住平日端莊的語調,用帶著壓抑不住恨意和顫抖的聲音。
飛快而敷衍地念道:“咨爾婉嬪,性秉柔嘉,度嫻禮法……茲仰承皇太后慈諭,冊封為德妃,欽此!”
念罷,她幾乎將圣旨擲還回去,整個人搖搖欲墜。
那“德妃”二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般,充滿了不甘和怨毒。
婉棠斂衽,朝著皇后離去的方向深深一拜。
儀態萬千,聲音清越:“臣妾,謝皇后娘娘恩典。”
起身后,她目光掃過略顯混亂的宴席。
從容道:“皇后娘娘鳳體欠安,今日盛宴不可荒廢。便由本宮暫且主持,望諸位大人盡興。”
她語氣平穩,那份鎮定自若,已然透出幾分上位者的氣度。
絲竹聲稍歇,婉棠卻并未落座,反而緩步走向那剛剛清理過的舞臺廢墟之側。
樂師一時無措,不知該奏何曲目。
卻見婉棠對領樂微微頷首,一段從未在宮廷中響起的古樸、莊重而又隱含力量的旋律緩緩升起。
她隨之起舞。
沒有霓裳羽衣的飄逸柔媚,沒有綠腰舞的婉轉風情。
她的動作沉穩而開闊,每一個抬手、每一個回旋都帶著某種古老的儀式感。
厚重宮裝非但不是束縛,反而更添莊嚴肅穆之氣。
舞姿中不見取悅,唯有虔誠與祈愿,仿佛在與天地溝通。
她的神情專注而澄凈,目光掠過臺下眾臣,卻似望向更遙遠的山河百姓。
眾人漸漸沉浸其中,只覺一股磅礴大氣撲面而來。
心中因方才變故帶來的壓抑,竟被悄然滌蕩。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喻的振奮與希望,仿佛看到雨過天晴,萬物新生。
一曲終了,滿場靜默,仍沉浸在那種震撼中。
忽然,席間的蘇辭猛地站起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詫與激賞。
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提高:“這竟是《大韶》之舞?!”
“臣曾于古籍中見過零星記載,相傳乃上古圣賢感念百姓疾苦,以舞獻祭,祈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舞!”
“早已失傳已久!德妃娘娘竟通曉此舞!”
此一出,滿座皆驚!
眾大臣再看向臺上那道端莊身影的目光,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前或因她孤女出身、或因帝王一時恩寵而存有的輕視與嫉妒,此刻盡數化為驚愕與由衷的敬重。
一舞之間,她不再是那個僅憑顏色獲寵的妃嬪,而是能與上古仁德比肩、心系蒼生的女子。
周肅更是激動得滿面紅光,霍然起身,大聲喝道:“好!跳得好!”
“這才是母儀天下者該有的舞蹈!”
“彰我鳳棲國德運,祈佑黎民安康!德妃娘娘賢德!”
這一聲喝彩如同點燃了引線,頓時滿堂雷鳴般的叫好聲與掌聲轟然爆發,經久不息。
宴會在這一片由衷的贊嘆與敬服聲中落下帷幕。
百官離去時,無不向婉棠投去欽佩的目光,態度恭謹非常。
經此一夜,婉棠德妃之位,不再僅憑帝寵,更在這些重臣心中,贏得了真正的、沉甸甸的尊重。
惜棠院。
婉棠如今已是四分之一的德妃。
一進門,便傳來洪亮整齊的聲音。
紛紛高呼:“恭迎德妃娘娘回宮。”
婉棠笑了笑,看向惜棠院的眾人,越發滿意。
這大半年來,小順子明里暗里的,已經將院子上下全部換成了自己的人。
要不然,就憑林晚意那點能耐,又如何能夠悄無聲息從宮中偷走舞裙。
“今日是公主的滿月宴,也是本宮封妃的時候,可謂是雙喜臨門。”
婉棠也不吝嗇,直接換來小順子,說道:“既是好事,自然要好事成雙。”
“這樣,每個人賞一個月的月錢。”
伴隨著婉棠話音落下,立刻傳來一片歡呼聲。
夜深人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