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巧妙地將話題引向文職,避開了所有敏感區域。
誰知,一旁的蘇貴人聽了,卻嘟起嘴,帶著點小驕傲地反駁:“德妃姐姐,你說漏啦!”
“我哥哥可不只是會寫文章,從小爹爹就請了最好的師父教他習武,兵法演算更是厲害!”
“連皇上…”她說到興頭上,幾乎是脫口而出,“連皇上私下里和他推演沙盤,都沒贏過我哥哥呢!”
這話一出,席間空氣瞬間凝滯了一瞬。
婉棠心中猛地一凜。
帝王心術,最忌臣子過于鋒芒畢露,尤其是在軍事上。
蘇貴人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去,足以給蘇家招來大禍。
然而,更讓婉棠意外的是,蘇辭竟然沒有出呵斥妹妹失。
他只是慢悠悠地品著酒,待蘇貴人說完,才懶洋洋地附和了一句:“小妹夸大其詞了。”
“不過,說得倒也不算全錯。”
他放下酒杯,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婉棠。
忽然起身,信步走到庭院中,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根桃樹枝。
下一刻,他手腕一抖,那根普通的樹枝在他手中竟仿佛化作了一柄利劍!
身隨影動,劍招如行云流水般施展開來。
時而輕靈飄逸,時而凌厲剛猛,挑、刺、劈、抹,每一式都精準無比,帶著破空之聲。
那不僅僅是花架子,其中蘊含的殺伐之意與對力量的精妙控制。
即便婉棠絲毫不懂武功,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氣勢!
這身手,這境界,竟似惠貴妃和年輕氣盛的許硯川,還要更勝一籌!
一套劍法舞畢,蘇辭氣息平穩,隨手將樹枝丟開。
他重新坐回席間,依舊是那副疏懶模樣,仿佛剛才那個劍氣縱橫的人不是他。
婉棠臉上的客套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靜的肅然。
她緩緩放下酒杯,目光銳利地看向蘇辭。
看來,這位蘇大人今日前來,絕不僅僅是為了陪妹妹吃一頓家宴那么簡單。
他是在向她傳遞某種信號。
婉棠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面上重新堆起恰到好處的贊嘆笑容。
故意用許硯川作比,試探道:“蘇大人真是深藏不露。”
“這劍法精妙絕倫,只怕連號稱鳳棲國年輕一輩劍術第一的許小將軍,今日也要甘拜下風了。”
蘇辭聞,抬眸瞧著婉棠,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里帶著點意味不明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婉棠眉間那一點鮮紅的胭脂痣上,停頓了一瞬。
才懶洋洋道:“娘娘過譽了。”
“臣這點微末伎倆,不過是閑來無事,強身健體罷了,豈敢與許小將軍相較。”
他語氣一轉,帶著一種近乎直白的坦誠:“打打殺殺,戰場紛爭,非臣所愿。”
“規矩束縛,朝堂傾軋,更是令人生厭。”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臣只想做個逍遙閑人,能躺著絕不坐著,辜負了這身功夫,也讓娘娘見笑了。”
婉棠完全沒料到他會如此直白,向自己剖白心跡。
她看著蘇辭那雙總是半瞇著的、流露出倦怠的眼睛。
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沉默地抿了一口杯中酒。
視線轉向一旁正嘰嘰喳喳說著什么的蘇貴人,看著蘇辭毫無原則的縱容和寵溺,婉棠心底莫名涌上一股煩躁。
她不明白,為何每個人的命運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肆意撥弄。
蘇辭明明身負驚世之才,卻只愿困于懶散。
蘇貴人天真懵懂,卻即將被卷入深宮漩渦。
而自己更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
為什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她咬咬牙,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借著酒意。
半真半假地對著蘇貴人打趣道:“瞧瞧你哥哥,還總將你當做不解世事的小孩子看待。”
“殊不知咱們小蘇蘇,早已到了會對人芳心暗許的年紀了。”
她這話說得隱晦,卻分明意有所指,指向那至高無上的帝王。
誰知,這話剛落,方才還慵懶散漫的蘇辭臉色驟然一變!
“啪嗒”一聲輕響,他手中的酒杯竟失手跌落在桌上,酒液濺濕了他的袖口。
他的臉色在剎那間褪得血色盡失,一片煞白,眼神中甚至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
他猛地轉頭,目光銳利如刀地射向婉棠。
但僅僅一瞬,他又強行壓下了所有情緒。
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對蘇貴人道:“酒不夠了。小妹,你去再去取些酒來。”
他的聲音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貴人雖然覺得哥哥反應奇怪,但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多問。
乖乖地“哦”了一聲,起身去了。
席間,只剩下婉棠與面色依舊蒼白的蘇辭。
空氣凝固,仿佛結了一層冰。
蘇貴人轉身剛走出幾步去取酒,方才還強自鎮定的蘇辭竟毫無預兆地起身。
后退一步,對著婉棠,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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