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金湯盞在婉棠指尖微微傾斜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從旁伸出,穩穩托住了盞底。
“朕記得棠棠不喜葷腥。”楚云崢不知何時離了座,龍紋袖口擦過她顫抖的手背,“這盞,朕替你嘗。”
滿殿霎時死寂。
祺貴人手中的銀箸落地,在青磚上彈起又落下,余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皇后猛地站起身,鳳冠垂珠劇烈搖晃:“皇上!這不可以,祖訓食不過三……”
帝王輕笑一聲,鎏金勺已舀起半勺濃湯。
“皇后方才不是還夸這湯好?”
婉棠垂眸盯著案上織金桌布的花紋,心跳如擂。
皇帝用膳向來食不過三,更不會主動索要他人碗盞。
除非暖閣窗戶下的人,就是皇上。
又沒有人和我一樣,開始磕他們兩了。至少狗皇帝對婉棠是真的。
樓上戀愛腦,比起這個,難道你就沒有發現,蕭明姝的小動作嗎?
我發現了,一開始,蕭明姝打算用紅花代替南瓜羹,讓婉棠和許洛妍你出事。最后再甩鍋給婉棠。可婉棠也挺聰明,化被動為主動,主動提出和祺貴人見面,讓蕭明姝產生懷疑,從而改變計劃。所以,佛跳墻肯定是沒事了。此刻,蕭明姝要的就是婉棠檢舉揭發,誣陷皇后動手腳。只是,蕭明姝依舊不會改變原有計劃,佛跳墻是沒事了,可祺貴人用來擦手的手帕上,卻有了令人流產的粉末。
樓上字多,信樓上的。
婉棠安靜地聽著彈幕,心中明了。
描金湯盞在皇帝手中微微傾斜,琥珀色的湯汁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就在楚云崢即將入口的剎那,婉棠突然上前一步,纖纖玉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皇上別吃。”她仰起臉,眼中噙著淚,聲音輕得如同風中柳絮。
蕭明姝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鳳眸中閃過一絲得色。
那眼神仿佛在說,終于上鉤了。
婉棠將皇后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冷笑。
既然她想演,那便陪她演個痛快!
婉棠突然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臣妾要揭發皇后娘娘!”
滿座嘩然。
祺貴人手緊張不已。
許洛妍先是一驚,隨即眼中閃過幸災樂禍的光芒,身子不自覺地往后靠了靠,擺出一副坐山觀虎斗的姿態。
“你!”蕭明姝猛地站起身,她顫抖著手指向婉棠,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痛心:“本宮待你如親妹,你為何要這般污蔑本宮?”
她轉向皇帝時,眼中已噙滿淚水:“這廚子是婉嬪選的,食材也是她安排采辦的。”
“臣妾這個皇后,當真是名存實亡了。”蕭明姝聲音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云崢的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定格在那碗佛跳墻上。
他緩緩執起湯匙:“有什么問題?”
“回皇上,”婉棠突然抬頭,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問題就在這食材上。”
皇后冷笑一聲:“怎么?難不成你想說本宮用了紅花?”
白薇的嘴角已壓不住了。
被婉棠壓了這么久,終于看見婉棠,是如何一步步落入陷阱之中。
“不。”婉棠輕輕搖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錯就錯在,您沒用紅花。”
蕭明姝臉色陡然一變。
她環視四周,聲音忽然拔高:“皇后娘娘心細如發,為臣妾等有孕之人考慮,將原本該用的鹿茸換成了素高湯,這自然是對的。”
話鋒一轉,“可皇上乃真龍天子,怎能與臣妾們同食?這豈不是僭越?”
祺貴人聞,整個人如遭雷擊,手中的帕子已被絞得不成形狀。
她緩緩轉頭看向皇后,佛跳墻沒有問題,且不是說明,皇后一直都在懷疑自己?
扮演小丑角色的那個人,還是她自己?
許洛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而皇帝的目光,則徹底冷了下來。
蕭明姝臉色瞬間慘白。
她終于明白自己落入了怎樣的陷阱。
這不是紅花之辯,而是君臣之別!
殿內燭火猛地一晃,映得皇帝眉骨下的陰影更深了幾分。
他緩緩放下湯匙,玉器碰觸金盞的聲響驚得蕭明姝肩頭一顫。
“皇后。”楚云崢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滿殿宮人齊刷刷跪了下去,“你越發沒有分寸了。”
“一口一個婉嬪安排,朕瞧著,你比婉嬪更加清楚。”
蕭明姝的鳳冠垂珠劇烈晃動,在臉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影。
她張了張嘴:“臣妾只是放心不下……”
“是你,身體孱弱,頭疼不已,朕讓婉嬪為你排憂解難。”
“朕既已將六宮事宜交給婉嬪。”帝王抬手打斷,指尖在案幾上敲出沉悶的節奏,“你就不該再越俎代庖。”
他忽然傾身:“還是說,皇后覺得朕的旨意,可以隨意更改?”
最后一句話如冰刀出鞘,蕭明姝踉蹌后退半步。
“宴會繼續。”
楚云崢拂袖坐回主位,仿佛方才的雷霆之怒只是幻覺。
他轉向婉棠時,眉眼竟帶了幾分柔和:“你選的廚子不錯,這佛跳墻著實鮮美。”
婉棠執起玉箸,正要品嘗自己面前那盞,卻見蕭明姝已經挺直了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