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明勒住馬韁,仔細觀看,點了點頭:“形態果然特異。”
他注意到,田間勞作的農夫,精神狀態似乎也有些異樣,有些人眼神顯得有些渙散,動作也略顯遲緩。
不過他只以為是嶺南濕熱氣候所致,并未深究。
隨著越來越接近鹿縣縣城,空氣中開始隱隱飄蕩著一股奇特的、略帶辛辣的草木燃燒氣味。
朱興明微微蹙眉,但依舊沒有說什么。
作為一個皇帝,朱興明沒見過大麻,并不知道長什么樣子。
而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鹿縣縣令趙為民,早已得到消息,率領全縣有頭有臉的士紳、鄉老,在縣城外五里亭跪迎圣駕。
他年約四旬,面皮白凈,眼神靈活,透著一股精明。
見到皇帝御駕,他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一番歌功頌德、感激皇恩的辭,說得極為流暢。
“陛下親臨鹿縣,實乃我縣千年未有之榮光!臣趙為民,定當竭盡全力,為陛下展示這‘忘憂草’之妙用,不負陛下厚望!”
趙為民躬身引路,將朱興明一行先迎入縣衙稍事休息。
在縣衙花廳,趙為民迫不及待地命人取來了幾種“忘憂草”的制品。
有干燥后卷曲的葉片,有提煉出的深綠色膏狀物,還有已經制成的一根根類似煙卷的東西。
“陛下請看,”趙為民拿起一根“煙卷”,獻寶似的介紹。
“此物名曰‘忘憂香’,點燃吸食,初時略有嗆感,但片刻之后,便覺身心舒暢,煩憂盡忘,飄飄然如登仙境!其利潤極高,這一小根,便價值數錢銀子!還有這‘忘憂膏’,可吞服,可摻入飲食,效果更為持久,”
朱興明好奇地拿起那根“忘憂香”,放在鼻端嗅了嗅,那股奇特而濃烈的氣味讓他有些不適應。
他出身皇家,自幼接受的是儒家正統教育,雖鼓勵格物,但對于這種明顯帶有“享樂”、“迷幻”色彩的東西,本能地產生了一絲警惕。
“此物,怕是有毒吧。”朱興明放下“忘憂香”,看向趙為民,目光銳利了幾分。
趙為民心中一凜,但面上笑容不變,信誓旦旦地說道:“陛下明鑒!此物乃天竺傳來,在當地被視為圣物,用于祭祀、療疾,已有千年歷史。我鹿縣引進之后,百姓偶有試用,皆其能緩解疲勞,愉悅精神,并未見有何不妥。反而因其價高,使得種植戶戶增收,縣衙稅賦大增,實乃百利而無一害啊!”
為了增加說服力,趙為民甚至請來了幾位本地鄉紳和所謂的“受益農戶”。這些人異口同聲,盛贊“忘憂草”是上天賜予鹿縣的“金草”,感謝趙縣令引進了這條財路。
朱興明聽著眾人的吹捧,看著那些包裝精美、價格不菲的“忘憂”制品,心中的疑慮更甚。
但那股奇特的氣味和“忘憂”、“登仙境”之類的描述,依然讓他感覺有些不踏實。
“趙縣令,帶朕去你的種植園和工坊看看。”
“臣遵旨!”趙為民連忙在前引路。
一行人來到縣城外最大的一處“忘憂草”種植園。
放眼望去,大片奇異的高大植物在陽光下搖曳,不少農人正在田間忙碌。
工坊則設在一片相對獨立的區域,還未走近,那股濃烈刺鼻的氣味就更重了。
工坊內,許多女工和半大的孩子,正低著頭,熟練地分揀、晾曬、研磨那些葉片,或者在一些簡陋的器具上熬制膏體。
他們的臉色大多蠟黃,眼神麻木,對于皇帝一行的到來,似乎也缺乏應有的好奇與敬畏。
朱興明邊走邊看,眉頭越皺越緊。
這工坊的環境,實在談不上好,空氣中彌漫的粉塵和異味,讓他都有些呼吸不暢。
他注意到,一些在工坊內工作時間較長的工人,眼神顯得格外空洞,動作也顯得有些僵硬。
這個時候的朱興明,其實已經猜到了大概。
但他,依舊什么都沒說。
只是心中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就在這時,孟樊超悄無聲息地靠近朱興明,以極低的聲音,急促地稟報道。
“陛下,剛接到廣州暗衛急報!經多方查證,并尋訪熟知海外物產的泰西傳教士確認,此‘忘憂草’,實乃泰西人所稱之‘印度大麻’!亦有人稱其為‘哈希什’!此物在其原產地,雖偶有藥用,但更多是被用作迷幻之物,長期吸食或服用,能致人精神渙散,身體羸弱,心智迷失,依賴成癮,最終形同廢人!前宋《本草衍義》中亦有記載‘麻賁’,其‘多食令人見鬼狂走’,或即此類!且,且暗衛查到,已有不少購買此物的達官顯貴,出現精神萎靡、不理政務、揮霍家財之狀!”
仿佛一道驚雷,在朱興明耳邊炸響!
他猛地停下腳步,臉色瞬間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