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心理測量題給了她個下馬威。離差智商的計算公式像團亂麻,x為原始分,m為平均數,sd為標準差……九月在草稿紙上算到第三次,才算出115這個結果。她把筆往桌上一摔,長長地舒了口氣,在題目旁邊畫了個舉著獎杯的小人,像是打贏了場硬仗。
國慶假期第六天,晨光爬上桌面時,九月正在畫知識框架圖。她用藍筆連“發展心理學”和“咨詢策略”:兒童來訪者要用游戲療法,青少年適合認知療法。紅筆把“心理測量”和“診斷依據”連起來,信效度達標的量表才能作為憑證。墨綠的筆勾勒出“變態心理學”與“鑒別標準”的線條,像給森林鋪了層苔蘚。
看著紙上縱橫交錯的線條,九月突然覺得這些知識點活了過來。它們不再是孤立的文字,而是互相纏繞的藤蔓,最終長成了一片可以遮風擋雨的森林。她是第一個在這片林子里找到路的人,腳下的每塊石頭都認得――那是她反復演算過的公式,每棵樹都熟悉――那是她背了又背的理論。
自習室里,備考公務員的女生正在做行測題。她翻卷子的速度很快,筆尖劃過答題卡的聲音像春蠶啃桑葉。九月翻到“咨詢方案的制定”章節,把“咨詢目標”“咨詢方法”“時間安排”等要素填進表格,突然發現這和學生會做活動策劃很像,只是服務的對象是人心,不能出半點差錯。
中午去食堂打飯,大師傅往她的餐盤里多舀了勺紅燒肉。“看你天天來,肯定是好孩子。”他的圍裙上沾著油漬,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花。九月想起外婆總說“努力的孩子運氣不會差”,心里暖烘烘的,連紅燒肉的肥油都不覺得膩了。
鄰桌兩個男生在討論數學題。“這個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要活學活用,”戴耳機的男生說,“死套公式肯定不行。”九月低頭看自己的筆記,心理測量的公式也是如此,比如信度系數的計算,有時要根據數據類型選不同的方法。原來不管學什么,“靈活”都是通關密碼。
下午做模擬題時,九月的狀態出奇地好。理論單選幾乎沒錯,案例分析里的診斷要點都抓得很準。做到測量計算題時,她甚至提前算出了離差智商的結果。交卷時,九月在心里給自己打了75分,比上周的65分整整提高了10分。她把卷子折成方塊,塞進書包最里層,像藏了個甜甜的秘密。
國慶最后一天,七點半的自習室已經坐了八成的人。九月走到老位置時,發現昨天那個背英語的男生已經在背作文模板,紅寶書攤在桌上,頁腳卷得像朵花。
她從包里掏出錯題本,把剩下的10道易混診斷題重做一遍。“一般心理問題”和“嚴重心理問題”的區分曾經讓她頭疼,現在看題目里的“持續時間兩個月”“未泛化”等關鍵詞,就能立刻做出判斷。九月在錯題旁打了個大大的勾,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像在敲勝利的鼓點。
翻到筆記本最后一頁,剛放假時寫下的目標赫然在目:“攻克信效度計算、掌握診斷流程、熟練咨詢技能”。九月拿起紅筆,在每個目標后面都打了勾,三個鮮紅的對勾像排成隊的小旗。
上午整理易混淆概念時,陽光透過窗戶落在表格上。“共情vs同情”那欄,她寫:“共情是感受對方的感受,同情是可憐對方的遭遇”;“積極關注vs表揚”里標著:“積極關注是關注閃光點,表揚是肯定具體行為”。紅筆標注的區別點像路牌,把曾經模糊的概念分得清清楚楚。
下午四點,九月合上最后一本書。五本寫滿的筆記堆在桌上,厚度快趕上半塊磚頭。她摸了摸封面,紙頁已經被汗水浸得有些發皺,卻比任何新書都珍貴。自習室里依舊很熱鬧,翻書聲、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偶爾的咳嗽聲,像首嘈雜卻溫暖的歌。
那個背政治的女生路過時,笑著說:“明天就收假啦。”她的《考研政治大綱》已經被翻得脫了線,卻比任何裝飾都有力量。
走出圖書館時,秋風卷著銀杏葉打在腳踝上。九月抬頭看見一群鴿子排著隊飛過,翅膀在暮色里劃出銀亮的弧線。這個國慶沒有兼職,沒有旅行,卻像顆慢慢沉淀的石子,在心里壓出踏實的分量。
她想起蕭凌發的那句“筆鋒所至,金石為開”,突然覺得,那些埋在筆記本里的努力,終將在某一天,開出屬于自己的花。
九月踩著滿地碎金似的銀杏葉往回走,書包帶勒得肩膀有些發紅,卻沒覺得累。路過學校小賣部時,她破天荒買了罐冰可樂,拉環“啵”地彈開,氣泡爭先恐后往上冒,像極了此刻心里雀躍的情緒。
推開宿舍門,桌上的日歷還停留在國慶第一天,紅筆圈住的“沖刺”二字被陽光曬得褪了色。她抽掉那頁,露出嶄新的10月8日,筆尖在空白處寫下:“倒計時39天”。字跡比剛放假時穩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樣用力到劃破紙背。
她忽然想起下午在自習室看到的場景:那個總坐第一排的男生,筆記本扉頁寫著“為夢狂奔的路上,有風有雨很正常”。此刻摸著自己發燙的筆記本,九月覺得,那些藏在字里行間的堅持,早就在心里悄悄生了根。
九月把書包往椅背上一掛,金屬掛鉤撞出輕響。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機構發來的準考證提醒。她點開附件,照片里的自己散開的頭發,眼神比三個月前亮了許多。那時拍照前特意熨了襯衫,卻在鏡頭前緊張到肩膀僵硬,不像現在,就算對著陌生的案例,也能穩穩說出“初步診斷為一般心理問題”。
晚上熄燈前,九月把筆記本放進書包最上層。月光從窗簾縫鉆進來,在封面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她想起自習室那個總啃面包的女生,《咨詢案例匯編》里夾著住院單,卻每天雷打不動坐滿八小時。原來每個為證書奔跑的人,都在筆記本里藏著不為人知的堅持。
定好清晨六點的鬧鐘,九月躺下時,聽見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掠過窗臺。那些寫在紙頁上的努力,像埋在土里的種子,正借著這最后的三十九天,悄悄攢著破土的力氣。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