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弘家在謝家村西頭，暮色中的籬笆墻爬滿干枯的牽牛花藤，那些蜷曲的藤蔓像老人布滿皺紋的手指，在寒風中微微顫抖，仿佛在無聲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推開門的剎那，一股溫暖的柴火香裹挾著臘肉的醇厚氣息撲面而來，瞬間驅散了九月身上的寒意，仿佛一頭扎進了柔軟的棉被里。

堂屋的光線昏黃而柔和，小弘媽媽正踮著腳整理床鋪，碎花床單漿洗得發白卻格外平整，邊角處還細心地疊出了整齊的棱角，透著一股樸實的精致。看見她們進來，小弘媽媽轉過身，眼角的皺紋里盛滿笑意，幾縷被灶臺熱氣熏濕的頭發黏在鬢角，聲音像被爐火烤過般溫暖："快進來，房間都收拾好了，有什么需要盡管提。"她拍了拍床單，揚起幾不可見的細小塵埃，在光柱里輕輕舞動。

小弘局促地站在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聽見媽媽的叮囑，他吐了吐舌頭，像被抓包的小孩般一溜煙跑回房間，拖鞋與地面摩擦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不一會兒還傳來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柳柳看著小弘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悄悄朝九月眨了眨眼。

九月望著這個略顯陳舊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房間，墻上貼著泛黃的年畫，八仙桌上擺著褪色的塑料花瓶，里面插著幾枝干枯的野菊。窗臺上整齊碼著幾雙千層底布鞋，針腳細密而均勻，處處都透著主人家的用心。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響，偶爾有火星爆開，給這個寒夜增添了幾分生動的暖意。

月光透過糊著報紙的窗戶灑進來，在地面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如同撒了一地的碎銀。老式座鐘“滴答滴答”地走著，每一聲輕響都像是時光的腳步，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在輕聲訴說著時光的故事。柳柳和九月躺在床上，興奮得睡不著覺，棉被上還殘留著陽光烘烤過的蓬松氣息。

昏暗的燈光下，柳柳側過身，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驚人，說起小弘的事情時，聲音不自覺地染上了蜜糖般的甜意：“你都不知道，他第一次織圍巾的時候，毛線全纏在一起，急得滿頭大汗，最后還是我幫他解開的。”她邊說邊用手比劃著當時小弘手忙腳亂的模樣，說到興起處，忍不住笑出聲來，肩膀一聳一聳的，“那么大一卷毛線，被他繞成了個大毛球，我拆了整整半小時！”

九月也跟著笑起來，腦海中浮現出小弘漲紅著臉，笨拙地擺弄毛線的樣子。柳柳興致勃勃地繼續分享，說小弘偷偷在她書包里塞桂花糖，結果糖紙在包里蹭破了，甜香四溢，把整個書包都染得香噴噴的；還說小弘為了給她做生日賀卡，熬夜到凌晨，手指被剪刀劃破了也渾然不覺。每一個細節都被柳柳用帶著笑意的聲音細細描繪，仿佛那些溫暖的過往正重新在這間小屋里鮮活上演。

話題漸漸從甜蜜的戀愛趣事，轉到了生活中的點滴煩惱。柳柳說起最近和父母在職業規劃上的分歧，語氣里滿是無奈；九月則傾訴著大學課程的壓力，還有對未來的迷茫。兩人你一我一語，像是要把積攢許久的情緒都傾倒出來。

不知何時，話題又轉向了未來。柳柳憧憬著和小弘一起開個小賣部，守著一方小小的天地，養一只橘貓，過著平淡卻溫馨的日子；九月則希望陸川能換一份輕松些的工作，等畢業后兩人能在同一個城市安定下來。說到動情處，兩只手在被子里緊緊握在一起，仿佛這樣就能抓住那些美好的期許，給予彼此對抗未知的勇氣。窗外的月光越發皎潔，座鐘的滴答聲與兩人的輕聲細語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了這個冬夜里最溫暖的夢。

晨光刺破薄霧，斜斜地穿過糊著報紙的窗戶，在土墻上投下樹枝狀的斑駁光影。老式座鐘指向八點，鐘擺搖晃間，九月被柳柳突然的驚呼聲嚇了一跳――原來兩人都因貪睡忘記了寄人籬下的處境，猛地坐起來時，蓬松的頭發支棱著，睡眼惺忪中相視一笑，臉頰上還印著枕巾的壓痕，滿是尷尬又好笑的窘迫。

洗漱間的銅盆里，井水倒映著兩張帶著困意的臉。柳柳擠著牙膏含糊不清地說："小弘媽媽半夜還起來給咱們掖被子。"九月用粗糙的毛巾擦臉，鼻腔里還殘留著昨夜柴火的余溫，想起睡前聽到的輕輕腳步聲，心里泛起陣陣暖意。

走進飄著飯香的客廳，八仙桌上早已擺滿豐盛的早餐。青花瓷碗里，現磨的豆漿正冒著裊裊熱氣，表面凝結的金黃油皮隨著熱氣微微顫動，像是給豆漿披上了一層薄紗；竹編的籃子里，剛出鍋的油條堆成小山，酥脆的表皮泛著誘人的棕褐色，油香直往鼻子里鉆；白瓷碟中，金燦燦的腌蘿卜顆粒飽滿，點綴在乳白的粥面上，讓人看一眼就食欲大開。

突然，"咚咚"的敲擊聲驚得九月手中的瓷勺差點滑落。小弘爸爸不知何時站在門檻邊，古銅色的煙袋鍋子重重敲在棗木門框上，震落些許木屑。老人皺著眉頭，渾濁的眼睛里透著不滿，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現在的年輕人，像什么話！"

小弘漲紅著臉從廚房沖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面粉："爸，這是我女朋友柳柳，還有她的好姐妹九月，昨晚太晚了，實在回不去......"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幾乎變成了嘟囔。老人又重重哼了一聲，卻把煙袋鍋子別回腰間，轉身時帶起一陣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