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的第六天，濃稠的夜色還籠罩著大地，秀秀家的院子就被手電筒的光束劃破了寂靜。光束在斑駁的土墻上搖晃，驚起了屋檐下棲息的雀，撲棱棱的振翅聲在空曠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九月被這動靜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透過糊著報紙的窗戶，看見秀秀正蹲在灶臺前生火。
老式灶臺是用黃土摻著麥秸壘砌而成，此刻正吞吐著橘紅色的火苗。火光映得秀秀的側臉忽明忽暗，她額前的碎發被烤得微微卷曲，眼睛卻亮得驚人。"快收拾下，六點半前得出發。"秀秀一邊用鐵鉗撥弄著灶里的柴火，一邊往鍋里倒小米，"山路不好走，咱們得趕在太陽爬上山頂前到鎮上。要是晚了，景區人擠人，啥都看不好。"
九月匆忙套上外套，踩著還帶著露水的布鞋跑到院子里洗漱。井臺邊的竹籃里，老黃狗正蜷成一團酣睡，聽見腳步聲，它懶洋洋地搖了搖尾巴，又把頭埋進前爪。九月掬起一捧井水潑在臉上，刺骨的涼意瞬間驅散了困意。她仰頭喝完最后一口溫熱的小米粥，看著秀秀把幾個白面饅頭和腌蘿卜塞進帆布包，又往軍用水壺里灌滿山泉水。
當第一縷晨光染紅東邊的天際時，兩人背著裝滿干糧的帆布包踏上了山路。露水打濕了她們的褲腳，沾在鞋面上的草屑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通往鎮上的山路蜿蜒如蛇，兩旁是層層疊疊的梯田，枯黃的秸稈在晨風里沙沙作響。遠處的山巒還浸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你知道嗎？今天我們要去的那個寺廟，寺廟里的酥油花能保存整整一年。"秀秀突然開口，打破了山間的寂靜。她指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金頂，"每年正月十五，寺里都會舉辦酥油花燈會，那些用酥油塑成的佛像、花鳥，在月光下美得像真的一樣。我爺爺說，他年輕時見過一次，回來念叨了一輩子。"
兩人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山路上回蕩，偶爾驚起幾只山雀。約莫走了半小時，九月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急促起來。她伸手扶住路邊的酸棗樹，胸脯劇烈起伏著。秀秀見狀，從包里掏出兩個洗好的蘋果，在衣角擦了擦遞過來："歇會兒，吃個蘋果補充體力。這是自家樹上結的，別看個頭小，可甜著呢。"
坐在布滿青苔的大石頭上，九月咬了一口蘋果，清甜的汁水瞬間驅散了疲憊。她望著遠處漸漸清晰的山巒，突然問道："秀秀，你常來哪個寺廟嗎？"
秀秀撿起一塊小石子，朝山谷里扔去："小時候跟著奶奶來過幾次，后來上學忙，就來得少了。不過每次來，都覺得心里特別靜。"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若隱若現的經幡上，"你知道嗎？那些轉經筒，每轉一圈就相當于念了一遍經文。"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跋涉，秀秀和九月終于來到寺廟的售票處。晨光完全照亮了寺廟的輪廓，金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售票處前，已有不少游客在排隊，有背著專業相機，也有帶著孩子一起。藏族阿媽們頭戴珊瑚珠串，身著色彩艷麗的藏袍，手里的轉經筒轉動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九月，快看！"秀秀突然拉了拉九月的袖子，指著不遠處。只見幾個穿著傳統藏族服飾的老人，正手持轉經筒，嘴里念念有詞，沿著寺廟外圍的轉經道緩緩前行。他們的藏袍上繡著精美的花紋，腰間的銀飾隨著步伐叮當作響，每走一步，都帶著一種莊嚴的儀式感。九月注意到，老人們布滿皺紋的手上，都戴著磨得發亮的轉經筒，那是歲月與信仰的見證。
約莫十分鐘后，小燕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她扎著高高的馬尾，臉頰紅撲撲的，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對不起，我來晚了！村口的拖拉機壞在路上，堵了好一會兒。"秀秀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剛子也還沒到。"三人站在售票處前合影留念，身后是寺廟古樸的大門，門上的彩繪在陽光下色彩斑斕，斑駁的裂紋訴說著歲月的痕跡。
正說著，一個穿著深藍色沖鋒衣的男生快步走來，他戴著頂棒球帽，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是剛子。"剛子和檢票員熟絡地用方打招呼，檢票員笑著擺擺手，放他們一行人進去了。九月注意到，剛子經過轉經筒時，自然地伸手輕推了一把，動作帶著幾分虔誠。
踏入寺廟的那一刻，九月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寺廟建筑群依山而建，錯落有致，紅墻金頂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醒目。空氣中彌漫著酥油燈的香氣，混合著煨桑爐中飄出的桑煙，給整個寺廟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遠處傳來低沉的法號聲，與此起彼伏的誦經聲交織在一起，仿佛穿越了時空。
剛子邊走邊介紹："這座寺廟是為了紀念宗喀巴大師而建的，里面的壁畫、堆繡和酥油花被譽為'三絕'。"他帶著三人走進主殿，殿內光線昏暗，卻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酥油燈，火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墻壁上的壁畫色彩鮮艷，描繪著佛教故事，人物栩栩如生。九月踮起腳尖，仔細端詳著壁畫上的細節，那些繁復的花紋和生動的表情，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傳說。每一筆勾勒，都似是跨越歲月長河，將往昔的故事娓娓道來。
在一個偏殿里，她們見到了正在制作酥油花的僧人。僧人們坐在低矮的木凳上，雙手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后，才開始捏塑酥油。剛子解釋道："酥油花必須在低溫下制作，不然酥油會融化。這些僧人要花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一組作品。"九月看著僧人們專注的神情，指尖翻飛間，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逐漸成型，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情。她注意到，僧人們的指甲縫里都沾滿了酥油，卻依然一絲不茍地雕琢著每一個細節。那專注的模樣，仿佛手中捏塑的不是酥油，而是自己虔誠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