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火車票訂在27號上午十一點,26號傍晚,暑氣未散的風裹挾著熱浪撲在臉上。她背著塞滿衣物的帆布包,拖著塞滿花鎮特產壓得沉甸甸的行李箱,在花鎮汽車站登上了開往南市的大巴。夕陽把云層染成琥珀色,遠處的山巒如同浸在橘子汁里的剪影,九月摸出手機給二姐發消息,屏幕上很快跳出回復:"放心!小弘特意請了假準備接風宴呢!"
大巴車顛簸著駛入高速公路,九月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廣告牌和農田,忽然想起在東市臨行前陸川站在火車站送她的模樣。他塞給她一袋溫熱的桂花糕,指腹輕輕擦過她發燙的耳垂:"到了每一站都要發消息。"此刻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陸川發來的天氣預報截圖,青市未來一周的氣溫被他用紅筆圈出來,備注欄寫著"早晚溫差大,記得穿薄外套"。
抵達南市時,暮色像被潑開的墨,漸漸浸染了整片天空,霓虹燈次第亮起,為這座城市披上流光溢彩的紗衣。九月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在手機導航的指引下,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腳下的青石板路坑洼不平,兩側的老式居民樓略顯斑駁,晾衣繩在樓與樓之間交錯縱橫,各家的衣裳隨風輕輕搖晃,仿佛在訴說著尋常百姓的生活故事。樓下的小賣部透出暖黃的燈光,收音機里咿咿呀呀地唱著地方戲曲,沙啞的嗓音混著電流聲,為這靜謐的小巷增添了幾分煙火氣息。
轉過街角,一股濃郁醇厚的紅燒肉香氣撲鼻而來,瞬間勾住了九月的腳步。那香氣中還混著糖醋汁的酸甜,縈繞在鼻尖,讓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這熟悉的味道,分明是記憶中二姐拿手菜的味道!九月抬眼望去,二樓某扇窗戶正飄出裊裊炊煙,昏黃的燈光透過玻璃,將屋內忙碌的身影映得影影綽綽。
她加快腳步來到門前,按下門鈴。不一會兒,防盜門緩緩打開,九月的目光瞬間被眼前的身影吸引。玄關處站著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深藍色圍裙妥帖地裹著挺拔的身形,白襯衫袖口整齊地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利落的肌肉線條,給人一種文雅又不失力量的感覺。他微微彎腰,將兩雙嶄新的拖鞋輕輕擺在她腳邊,眉眼間滿是溫和的笑意,聲音溫潤如玉:"快進來坐,路上累壞了吧?"說罷,他轉頭朝著廚房喊道,"寶貝,你妹妹到了!"
"小弘!"伴隨著清脆的喊聲,二姐風風火火地從廚房沖了出來。她的栗色卷發隨著動作歡快地晃動,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悅。身上沾著星星點點的面粉,圍裙口袋里還別著一支木勺,儼然一副忙碌的大廚模樣。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九月面前,一把將她拉進屋里,"介紹一下,這是小弘,我男朋友!"說著,親昵地挽住男人的胳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別看他是學建筑的,做飯比專業廚師還厲害!今天你可有口福了!"
走進屋內,餐桌上早已擺滿了精致誘人的菜肴。糖醋排骨裹著琥珀色的糖衣,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油亮的紅光,甜香四溢,讓人垂涎欲滴;清蒸鱸魚靜靜地臥在蔥姜絲上,魚身劃開的刀口里滲出奶白的汁水,鮮嫩的魚肉仿佛在邀請人們品嘗;最讓九月驚訝的是那盤涼拌黃瓜,竟被精心雕成了層層疊疊的蓮花造型,花蕊處點綴著鮮紅的枸杞和飽滿的松子,宛如一件藝術品,讓人舍不得下筷。
小弘細心地給九月盛了碗玉米排骨湯,溫和地說道:"聽你姐說你愛吃粗糧,特意加了板栗和山藥。"九月接過湯碗,湯勺舀起的瞬間,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了她的鏡片。她輕輕吹了吹,喝了一口,醇厚的湯汁裹著食材的清甜在口中散開。這一刻,她突然想起臨行前嫂子往行李箱塞臘肉時的情景,嫂子那關切的眼神、溫暖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兩種不同的溫暖在舌尖交織,一種是家人的牽掛,一種是親人新遇的幸福,讓她的眼眶不禁發熱。
飯桌上,二姐一邊夾起塊紅燒肉喂進嘴里,一邊絮絮叨叨地講起兩人的相遇。原來小弘是南市大學土木工程系的學生,目前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實習。去年校慶活動上,作為美食社團社長的二姐帶著自制點心擺攤,精致美味的點心吸引了不少人,小弘便是其中之一。"當時他舉著我做的鳳梨酥,非要拜我為師,"二姐說到這兒,笑得前仰后合,"結果發現他切土豆絲比我還細!這哪里是來拜師,分明是來踢館的!
小弘被夸得耳尖泛紅,連忙推了推眼鏡轉移話題:"九月明天幾點的火車?我查了路線,從這里到火車站差不多一個小時,36路公交車可以直達,首班車六點半,我定了鬧鐘叫你們。要是怕誤點,我可以提前聯系個網約車。"他說話時目光專注,語氣認真,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得十分周到,讓九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這陌生的城市里,這份來自二姐戀人的關懷,讓她倍感安心。
夜色如墨,漸漸浸透了南市的每一條街巷。客廳的吊燈將暖黃的光暈鋪滿整個房間,小弘利落地收拾著廚房,瓷碗在水槽里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他戴著深藍色橡膠手套,動作嫻熟地將碗筷洗得锃亮,連玻璃杯上的水漬都仔細擦拭干凈。收拾完臺面,他又用保鮮膜將剩菜分類包好,在冰箱貼上畫了只舉著小鍋的卡通兔子,旁邊工整地寫著“加熱三分鐘”,字跡清秀有力。
主臥的門虛掩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混著晚風飄出來。九月倚在床頭,目光落在床頭柜的相框上――二姐和小弘在圖書館里相視而笑,兩人手中的書本翻開著,書脊上的折痕都透著甜蜜。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他們身上,將畫面定格成永恒的溫柔。
“快說說,和陸川進展到哪一步了?”二姐裹著碎花被單鉆進被窩,發梢還沾著洗發水的清香。九月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耳尖發燙,陸川掌心的溫度仿佛還殘留著:“他說等我寒假回來,要帶我去看海。”話音剛落,窗外突然傳來夜市的喧鬧聲,燒烤攤的孜然香、小販的叫賣聲混著吉他彈唱,為夜晚增添了幾分煙火氣。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兩個女孩并排躺著,從陸川笨拙的告白講到二姐和小弘的初遇,從花鎮的老槐樹聊到青市的支教夢。二姐說起小弘偷偷學做她家鄉菜時,眼睛亮得像綴著星星;九月提起陸川冒雨送藥的事,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指針悄然指向凌晨一點。
“叩叩”,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她們的交談。小弘端著兩杯溫牛奶探進頭,身上換了件灰色的家居服,眼鏡滑到鼻尖:“明天還要趕火車,再不睡可要誤點了。”二姐吐了吐舌頭,像只偷腥的貓般接過牛奶一飲而盡:“知道啦,管家公!”小弘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伸手幫她們掖好被角,轉身時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洗衣液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