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尾張貼著周迅為玉蘭油代的海報，音像店循環播放著陳奕迅的《好久不見》，公交站臺旁的報亭售賣著最新一期的《南方周末》。九月和妹妹花了一周時間，逐漸熟悉周邊環境，知道了菜市場哪家攤販的菜最新鮮，也摸清了去圖書館的公交路線。可隨著新鮮感慢慢淡去，生活的壓力如同厚重的陰霾，悄然籠罩過來。

每日看著爸爸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昏暗狹小的出租屋內進進出出，身影顯得愈發單薄。九月和妹妹心疼不已，一番商量后，決定去工業園碰碰運氣，那里工廠林立，或許藏著改變家庭命運的契機。妹妹剛滿十六歲，在這個用工監管日益嚴格的年份，未成年的身份無疑是找工作路上的巨大阻礙；而年滿十八且高中畢業的九月，心底還留存著一絲期待，覺得自己多少能有些優勢。

天剛泛起魚肚白，城市還沉浸在夢鄉，九月和妹妹就輕手輕腳地起了床。她們站在那面有些斑駁的鏡子前，仔細整理著裝，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干練。九月穿上洗得微微發白的藍色襯衫，搭配一條黑色長褲，將烏黑的頭發整齊地束在腦后，神色中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妹妹身著素色連衣裙，外搭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薄外套，眼神里滿是緊張與期待。兩人相互打氣，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踏出了家門，腳步堅定地邁向未知。

她們來到的第一家工廠是織布廠。還未靠近，機器運轉的轟鳴聲便如洶涌的潮水般撲面而來，震得人耳鼓生疼。走進工廠，悶熱的空氣裹挾著棉絮的味道，像一層厚重的紗帳，讓人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九月緊緊拉著妹妹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向招聘處。招聘處的桌前坐著一位中年婦女，她面容冷峻，眼神如鷹隼般在文件與姐妹倆之間來回掃視。

“你們有織布經驗嗎？”婦女頭也不抬，聲音里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沒有，阿姨，我們剛到海城，但我們學得真的很快，您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機會？”九月急切地說道，眼中滿是渴望，聲音微微發顫，生怕錯過這一絲可能。

婦女終于抬起頭，上下打量著她們，嘴角微微撇了撇，眼神里滿是懷疑：“織布可不容易，工作時間長，強度又大，你們兩個小姑娘，怕是堅持不下來。”

“阿姨，我們不怕吃苦，真的，我們家里很需要這份工作。”妹妹在一旁補充道，語氣里帶著一絲哀求，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婦女沉默片刻，隨手遞來兩張表格：“先填個表吧，等通知。”

姐妹倆心中一喜，連忙接過表格，像捧著珍貴的寶物一般。她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筆一劃地認真填寫起來。九月在填寫“工作經歷”一欄時，頓了頓，猶豫著寫下“無”，那一刻，她心中涌起一絲自卑，覺得自己毫無經驗，與這座城市的要求相差甚遠。填完表，她們又再三感謝那位婦女，才滿懷期待地離開，可那期待中，也夾雜著不安，她們不知道這“等通知”究竟是希望的曙光，還是漫長的等待。

走出織布廠，刺眼的陽光讓九月下意識抬手遮擋。她轉頭看向妹妹，擠出一個笑容：“別灰心，妹妹，這才第一家，后面肯定還有機會。”妹妹用力點頭，可那黯淡的眼神還是透露出一絲失落。兩人又朝著下一家工廠走去，腳步雖然堅定，但內心的忐忑卻如野草般瘋長。

第二家是玻璃廠。巨大的廠房內，工人們在滾燙的玻璃旁忙碌，熾熱的高溫讓外面的空氣都扭曲起來，仿佛置身于一個虛幻的世界。姐妹倆小心翼翼地走進辦公區域，向一位年輕的工作人員詢問招聘情況。工作人員聽后，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這工作環境危險，需要有安全培訓和工作經驗的，你們不合適，去別處看看吧。”這簡短的話語，如同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她們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

九月和妹妹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可她們沒有停下腳步，互相攙扶著，繼續一家一家地詢問。一上午過去，她們的腳步踏遍了工業園的每一個角落，得到的卻總是無情的拒絕。每一次被拒，妹妹的眼神就黯淡一分，九月雖也滿心失落，但在妹妹面前，她必須堅強。她不斷在心里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下一家工廠就會有轉機，可那一次次的拒絕，還是像尖銳的針，刺痛著她的心。

臨近中午，烈日高懸，大地被烤得發燙，仿佛一個巨大的蒸籠。姐妹倆又累又餓，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工業園附近的快餐店。快餐店里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可她們卻沒什么胃口。九月點了兩份最便宜的快餐，和妹妹相對而坐。

“姐姐，找工作怎么這么難啊？”妹妹小聲嘟囔，聲音里帶著委屈，眼眶也微微泛紅。

“別著急，妹妹，今天才剛開始，下午還有機會。咱們才來海城不久，對這里的情況還不熟，慢慢就會好的。”九月說著，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頭，可她心里也沒底，不知道這“慢慢”要到什么時候，未來的路又在哪里。

簡單吃過午飯，姐妹倆稍作休息，又繼續出發。下午，她們依舊四處碰壁。有的工廠要求有相關技術證書，有的則嫌棄她們年齡太小，缺乏經驗。

她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腳底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可她們還是咬牙堅持著。

“姐姐，我走不動了。”妹妹停下腳步，眼眶泛紅，聲音帶著哭腔。

九月也累得氣喘吁吁，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扶著妹妹，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看著妹妹滿是疲憊與失落的臉，九月心疼不已，可她知道，不能就這樣放棄。

“妹妹，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家了。今天雖然沒找到工作，但我們積累了經驗，明天肯定會更好。”九月輕聲安慰，可她心里清楚，明天的路依舊充滿未知，或許還是無盡的失望，但她不能讓妹妹失去信心。

太陽漸漸西斜，天邊泛起橙紅色的晚霞，將姐妹倆疲憊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休息片刻后，姐妹倆相互攙扶著，繼續往家走。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腦海里不斷回想著這一天的經歷。那些冷漠的眼神、無情的拒絕，像一把把重錘，狠狠地砸在她們的心上。九月心里滿是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和妹妹在這座城市的未來究竟在哪里，是不是真的能像自己說的那樣，明天就會更好。

回到出租屋，爸爸已經下班回來了。看到姐妹倆疲憊的樣子，爸爸眼中滿是心疼：“找工作怎么樣了？”

九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太順利，不過沒關系，明天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