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中原。
可最后一次出門的時候,剛好趕上了朝代的更替。
末代皇帝有道無福,在位十八年旱九年澇九年,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戰亂不斷――尤其是北方,據說每天都要死很多人。
為了支持戰爭,百姓們的負擔很重。原本就已經窮途末路,戰爭之下最終走向了末路――沉重的賦稅、顆粒無收的田地、連年的天災蝗災、似乎永無休止的瘟疫人禍,讓曾經一片祥和的中原千瘡百孔。
白休在外面游蕩了五個月,這小半年中,他看到了太多的苦難與絕望。有很多次他都想伸出援手,可最終卻因為和三界的一紙約定而作罷。
妖怪,永世不得以妖怪的身份插手人類的事情。
生性仁慈的白休夾在中間,他不忍心看著美麗的中原變成怒嚎峰那樣的廢土,也無法打破與三界的約定。就這樣游蕩了很久,他默默回到了怒嚎峰,將自己關了起來。
直到今天,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要去人界,去拯救凡人于水火。”說這句話的時候,白休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仙不做,鬼不做,人不做,那就由我來做。”
“……你知不知道這會把整個怒嚎峰都牽連進來。”離長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妖王犯錯可是大事,整個怒嚎峰都會成為三界盟約的懲罰對象。
“所以從今天開始……”白休閉上了眼睛,咬緊了牙關,說出了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怒嚎峰就交給你了。”
“交個屁!”離長空以前的脾氣很不好,當時就生氣了,“老子不準你去!”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摯友跳進火坑。
“違背妖王命令者,當處何種刑罰?”白休這次沒有與他爭執,而是輕輕地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不服從命令者……”他們已經相處很久了,離長空知道對方想要說什么,“……當逐出怒嚎峰,永遠不得再踏入怒嚎峰一步。”
“那就這樣吧。”白休笑了,下一刻,他的身體開始迅速膨脹,數息的時間,一頭毛發雪白、代表著祥瑞的白色雄獅撐碎了衣服、出現在了離長空面前,“再見了,長空,和你相處這五千年,白休很快樂。”
雄獅的怒嚎響徹了尖嘯頂,眾妖鬼全都看向了妖王殿的方向。當他們看到雪白的獅子和漆黑的禿鷲戰斗到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的時候,所有妖怪和鬼魂全都躲在了洞府中不敢出來。狂野的妖氣令整座大戈壁都在顫抖,周圍的妖王們也懾于其威力不敢上前。
在當年的大戈壁,白休和離長空的實力,都是數一數二的。
直到現在也是一樣――他們倆是極少數活過了五千年的大妖。
勢均力敵的戰斗持續了整整十天。他們誰都不想下死手,因為他們曾經是摯友;可他們卻都下了死手,因為他們心中都有著自己的堅持。
沒有任何一個妖怪和鬼魂知道為何兩名大妖要反目成仇,也沒有任何妖怪和鬼魂知道結果,只知道十天以后,怒嚎峰的兩個妖王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了兩件鎮山的法器,保護著這片貧瘠的大戈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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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呢。”薛靜靜靜地聽著,她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我輸了,說實話,雖然我比他大了兩百多歲,但白休的實力卻遠超過我。”離長空從薛靜的手中接過了酒瓶,仰頭喝了一口,靜靜地講述著后來發生的事情,“我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沒殺了我,而是讓我保護好怒嚎峰。”
“呵,那種情況,我還哪有心情保護什么怒嚎峰。”禿頂的男妖自嘲地笑了一聲――他的假發在早上化形的時候徹底壽終正寢,被蘇蟬那一下甩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所以我離開了,心灰意冷。因為我知道,沒了白休,只有我一個,是無法管理好怒嚎峰的。”
“我只懂得如何戰斗,如何遵循既定的律法,卻不懂得如何將那些孩子們的心聚到一起。與其讓我留下,倒不如讓他們自行生活。至少沒了個成天想著怎么懲罰他們的家伙,那些孩子們也能……”
“這就是你懦弱的開始。”蘇蟬的聲音從后面傳來,離長空和薛靜回過頭,發現不止是蘇蟬和陸阿九,還有很多小妖和鬼魂也聚在了一起,“逃避很有效,但永遠都無法解決問題。”
“當年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勇氣就好了。”離長空笑得很無奈,他望著怒嚎峰新生代的面孔,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
“那……白休呢?現在把他找回來,你倆再一起管理怒嚎峰不就行了?”薛靜斜倚在階梯上說道,“既然你離不開他,那為什么不把他找回來?”
“不行了。”離長空搖了搖頭,這一次,他真的做不到什么了,“因為,白休已經死了,死在了秦月的手中。”
“這……”薛靜和抱著同樣想法的蘇蟬愣了一下,陸阿九也皺緊了雙眉,她們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也是后來從旅行的妖怪那里聽說的,白休在離開怒嚎峰之后,以‘祥瑞白獅’的身份行走于人間,插手凡人的事情,一開始因為其行為,三界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后來他見不得封建時代官場的腐敗,做了很多越級的事情,最后上了除魔部的黑名單。”
“當我知道他死在秦月手中的時候,說實話,我還是松了口氣的。”離長空在知道白休死訊的時候,并沒有多少悲傷,只是感覺輕松了許多。
從實力上來說,別說一個秦月,就算是整個除魔部一起上、甚至是穆小雅親自來,也別想輕易戰勝白休。白休最終沒有對鳶尾小隊趕盡殺絕,也許在他的心中,一直都留有最后的仁慈吧。
又或許,白休早已有了求死之心――無論如何,現在已經沒人能知曉了。
“這都是他的選擇,我……無權干涉。”離長空最后說道。
秋天的晚風很涼,尤其是大戈壁。
在場的眾妖鬼誰都沒有說話,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人群漸漸散去了。薛靜是最后一個離開的,臨走時拍了拍離長空的肩膀,表達了自己的安慰。
因為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只是留下了手中的那瓶酒。
看著天上的彎月,良久,離長空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拿著酒瓶想要喝一口,卻在瓶口和嘴唇即將碰到的時候,又慢慢拿開,將剩下的酒倒在了階梯上,說出了遲來的告別
“永別了,兄弟。”
可惜,對方已經永遠聽不見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