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
黑風山。
昔日一片荒蕪,被附近村民視作的毒石死地,此刻卻轟鳴著一種近乎荒誕的生機。
巨大的礦坑沿著山體猙獰地向下裂開,坑道內的油燈與火把交織,叮叮當當的鑿擊聲朝外傳蕩開來。
放眼看去,只見成百上千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正在監工的吆喝下奮力挖掘、搬運著那些黝黑發亮、散發著淡淡硫磺味的礦石。
山腰處,新建的工棚區炊煙裊裊。
一些換下休息的流民,正排成一條長隊,滿臉渴望的望著前方。
正前方,幾口巨大的鐵鍋翻滾著濃稠的雜糧粥,上面漂浮著零星可見的油花和幾片蔫黃的菜葉。
這些在世家眼中連狗都嫌棄的東西,對這群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流民而,已是無上珍饈。
從煤礦開采、粉碎、混合到模具壓縮成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高陽站在半山腰的指揮棚里,上官婉兒與楚青鸞等人跟在他的身后。
“人手還是不足,進度……比預期的慢了些。”
“大公子,這還慢了?”
陳勝聞,一臉震驚之色。
這流民都近乎千人了,參與到蜂窩煤的挖掘,粉碎,制作,以及煙囪的打造之中。
高陽居然還嫌慢了。
高陽面色冷冽,點了點頭,“不夠。”
“一旦砸盤開始,蜂窩煤沖擊的不光是長安城,它將輻射周圍各郡縣!需要的量,是海量!”
陳勝點頭,“流民還在不斷涌來,連長安城里一些日子緊巴的百姓都心動了,屬下再努努力,規模還能擴大。”
高陽微微頷首,沒再說話。
這時。
一個面容蒼老、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老漢,緊緊攥著兩個結實的雜糧窩頭和一碗飄著油星的熱湯,朝高陽走來。
當來到高陽沒多遠的地方,便噗通一聲跪在滿是泥濘的地上,未語淚先流。
“東家,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老人家,你快快請起,我高陽何德何能,這可太折煞我了。”高陽使了一個眼色,陳勝趕忙上前攙扶。
老漢被扶起,但一雙眸子卻還是直勾勾的盯著高陽,手里的窩頭攥的緊緊的。
“東家,一天就干六個時辰(十二個小時),還給這么厚的窩頭,熱湯管夠,連干六天,還能歇一天!”
“老漢我給多少東家賣過命,哪個不是天不亮就像趕牲口一樣攆著上工,不到半夜三更不讓休息。”
“吃的豬食,干的牛馬活,還能歇一天,這日子簡直想都不敢想啊!您哪是什么活閻王,您分明是活菩薩!”
老漢的聲音不小,瞬間吸引了附近流民的注意。
他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目光灼灼地看向高陽,一陣附和。
“是啊,高東家仁義!”
“什么活閻王,這是真菩薩!一天就干六個時辰,干六天還能休息一天,這太良心了!”
“好人吶!”
“歇一天?東家這是要逼死自已嗎?這么好的東家,我們哪能要歇息?”
“東家是好人!大好人!”
高陽聽著這震耳欲聾的感激,看著那一張張因“六個時辰工作制”和“單休”就激動得無以復加的臉,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一天干十二個小時。
連續干六天,休息一天。
996?
福報?
這在他前世是要被釘在恥辱柱上唾罵的!
剎那間。
一股巨大的荒誕感和負罪感涌出,令高陽嘴角越發抽搐。
這他娘的,難道不應該是壓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