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用不了幾天,十里八鄉就會討論得熱火朝天。
賀靈川就在菜場口親眼看到官府的通緝令,那上頭大肆渲染盧耀的兇狠殘暴,說這匪首雖然伏誅,但他手下同樣嗜人肉如命,動不動就要屠村占鎮,把嬰孩婦人抓來當下酒菜吃;裴新勇殺人如麻,同樣惡貫滿盈,云云。
食人惡魔的名頭是柄雙刃劍,順風順水時能讓敵人望風而退,但在落魄逃難時,卻也令人深惡痛絕,無論官方還是百姓都想誅之而后快。
如此一來,這些叛匪很快就會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當中。
并且五柳縣令也將此事飛報本地州郡,如果賊軍逃出五柳縣地界,追捕他的力度也不見得就小了。
離開五柳縣后,賀淳華就命全軍加快速度,并在五天后趕到了臥陵關。
這里是山陵和平原兩種地貌的交界處,賀靈川過去這么多天都走在崇山峻嶺,突然間眼前開闊、一目千里,又見大河滔滔,秋水東去,終于明白了洪向前和王廷為什么要在臥陵關殊死爭斗了:
一出臥陵關,倚山傍水的平原實在是無險可守。
臥陵關其實是連關卡帶著后面的輔城組成,高三丈十米左右,城墻厚三尺,很墩實。不過在領略了盤龍古城的宏偉肅穆之后,賀靈川再看臥陵關,總覺得這二者就是巨人和侏儒的差距。
隨策應軍入關,賀越一直在左顧右盼,見到城墻上的傷痕箭洞,還有被血染紅的墻石,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氣:“這得死掉多少人!”
“這是投石機砸出來的坑。”賀靈川指著墻上的凹洞對弟弟道,“沒砸準,不然滾石就該掉到城門頭上。”
他又指著另一處明顯是從高處流淌下來的黑黃色污漬,當然早就凝固了:“這大概是砸準了,你知道是什么?”
小學究天然就有求知欲,看得目不轉睛,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兒。他看曾飛熊一直在忍笑,沒好氣道:“你知道?”
曾飛熊用力咳了兩聲:“二少爺,那是金湯!”
“什么金湯?”賀越還是不明白,“固若金湯的金湯?”
邊上的官兵都笑了起來。
“字沒錯,意思錯了。枉我以為你學富五車。”賀靈川用力繃著臉,“須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毛桃大聲道:“二少爺,金湯就是煮沸的糞汁,人的最好。敵人架云梯進攻,守城的就拿金汁往下澆,臭是臭了點兒,好使!”
賀越臉上的神情頓時凝住,只覺四下里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臭氣。
進攻最重士氣,可是再勇勐好斗的戰士,也斷然無法忍受糞涌當先的羞辱啊!更何況被燙壞的傷口又被金汁污染,很快就感染敗壞,輕者剜肉、重者截肢甚至危及生命,在靈與肉兩方面都能造成沉重打擊。
賀越左顧右盼,忽然往左一指:“那是沖車?”
城關左側塌了半面墻,砸出個大洞。兩部造型古怪的車子緊貼墻根,車頂被滾石和土方砸壞了一小半。
這車長度達到兩丈,四面都豎著厚厚的擋板,是鐵、木間隔的夾層,不過正前方的擋板已經不翼而飛。它的頂蓋也非常嚴實,人躲在里面大概可以免疫來自上方的各種攻擊,無論是火石、箭雨還是金汁。
但這車并非馬力驅動,而是全憑人推。
賀越在書上看過,這車有兩種用法。一種是掛上沉重的撞木去撞擊城門;另一種么,就是加個頂蓋然后推到敵方的城墻底下,由里面的工兵抄起家伙開始挖墻根。
只要墻根挖得好,沒有城墻不會倒。
臥陵關顯然也是吃了這方面的大虧,最后被官兵挖斷墻根從而破關。
賀靈川也看著這兩部沖車發愣:“叛軍竟然不用神通加固城關嗎?”
“用了的。”接話的卻是吳紹儀。眾人轉頭,見他面色平澹,“只是后來有一支小隊叛變,直接從里面拔掉了圣師的符陣,令加固神通失效,官兵才能趁虛而入。”
原來當事人在這里,評頭論足的眾人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賀越喃喃道:“果然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
賀靈川卻看著墻上巨大的破洞道:“如今臥陵關也收回來了,地方上不把關卡修一修、補一補嗎?”
看得出來,自臥陵關破,這地方就沒人管了。
臥陵關的重要性,在這幾個月的戰爭中顯現無疑。他若是地方官,肯定要盡快修葺城關。否則下一波起義潮再來,國都又危險了。
這話沒人接茬。
好一會兒,賀淳華才輕描澹寫道:“打仗太久,興許是修不起吧。”
而后,他派人去查探輔城東南角的密室,洪向前就在那里“寂滅”。
從臥陵關往里走,一路都能看見戰火肆虐的痕跡。這里曾被反復爭奪,幾經大火,廢棄的戰車、房屋、棧站都沒人清理,且如今又是深秋,但斷裂的木輪里、墻角的地縫中,卻已冒出了青黃不接的草苗子。
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