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棲竹抬手,把那縷煙攏在掌心――自然攏不住,卻留下滿掌柴香。
“走吧,”她說,“回家吃面。”
“回家?”
“嗯,回我們的家。”她指指遠處借宿的牛棚――主人家已鋪凈稻草,點一盞油燈,燈芯短促地跳,像替他們守洞房。
蘭一臣忽覺胸口被什么塞得滿滿,低頭,是把月色和炊煙一起塞了進去。
牛棚外,風棲竹下面。
柴火是主人家送的松枝,火舌舔著鍋底,水開,面落,一只雞蛋臥在中心,像初升的月。
沒有蔥,她掐了兩根野蒜,拍碎,撒進去。
蘭一臣蹲在灶口添柴,火光舔著他清瘦的下頜,也舔出他眼角細紋,像給一尊冷玉像描上暖金。
“子澶哥哥。”
“嗯?”
“我們生個孩子吧。”
“……好。”
“要生個像你一樣聰明的。”
“不,生個像你一樣肯赤足踩泥的。”
“那便生兩個,一個踩泥,一個讀書。”
“讀書的那個,讓他把祖母的故事寫進國史。”
“踩泥的那個,讓他把枇杷樹種回柳條灣。”
面熟了,清湯浮翠,月影在碗里晃。
兩人頭碰頭,吸溜聲輕得像一場夜雨。
棚外,彎彎月亮更近,像要俯身吻那縷剛升起的炊煙。
夜深,全村狗吠次第息了。
風棲竹枕著蘭一臣的手臂,聽遠處最后一戶熄火,“嗤”的一聲,像誰把星子按進水里。
“子澶哥哥。”
“嗯?”
“我好像聽見娘笑了。”
“在哪?”
“在風里,在蛙聲里,在剛滅的那簇火里。”
蘭一臣翻身,把額頭抵在她額上。
“那我也聽見了。”
牛棚縫隙漏下一方月,恰好落在兩人交疊的胸口,像給亡人留的一扇窗,也像給生人點的一盞燈。
窗外,炊煙散盡,彎月仍低垂,近得像一抬手就能掰下一小塊,掛在床頭當銀鉤,掛住這一夜,掛住此后歲歲年年。
第二日清晨,公雞打鳴,蘭一臣與風棲竹在稻草的清香中醒來。
他們簡單收拾后,便準備啟程回京城。臨行前,蘭一臣在母親墳前又磕了三個響頭,風棲竹也跟著拜別。
馬車緩緩駛離柳條灣,風棲竹看著漸行漸遠的村落,心中滿是不舍。
蘭一臣看出她的不舍,把她攬在懷里,低聲道,“總有一日,我們會再回來的。”
回到京城,王府派人來告知,小風在王府過得很好,還結識了不少玩伴。
蘭一臣和風棲竹去王府看望小風,那孩子見到他們,興奮地撲進懷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