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門口站著的人,崔英俊那張保養得宜的臉瞬間褪去了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雖然劉東刻意的掩飾了大半個面部,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他下意識要關門,卻被劉東用沾滿沙礫的鞋子抵住了門縫――這一舉動瞬間讓中尉的頭大了起來,對方猶如惡魔一般冷酷的眼神讓他不寒而栗。
"你…..."崔英俊的喉結劇烈滾動,昂貴的古龍水掩蓋不住突然滲出的冷汗氣味。走廊壁燈照在劉東蒙著沙塵的頭巾上,投下的陰影正好復現了通緝令畫像里那個模糊的東亞人輪廓。
聯軍總部這幾天雞飛狗跳的場景在崔英俊腦中閃回:美利堅的高層暴跳如雷地摔碎咖啡杯,土耳其特種兵牽著德牧在檔案室和信息室四下翻找,那幾個被刺刀干掉的哨兵遺體抬出來時――法醫說兇手用的分明是東方人軍隊特有的絞殺技。
"崔中尉不請客人進屋?"劉東露在頭巾外的嘴角微微揚起,這個笑容讓崔英俊覺得就如魔鬼的微笑一般。
他的襯衫后背已經濕透,如果不讓他進來,對方來硬的,他根本不是對手。要是放他進來,讓聯軍搜查隊發現…...,那就慘了。
"你瘋了?"他壓著嗓子嘶吼,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全城的憲兵和特種部隊都在抓你…..."話沒說完就僵住了――那人掀起的袍角下,赫然露出一把手槍,槍管上還沾著疑似血漬的深色痕跡。
“好,你請進”,崔英俊深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把門打開,形勢比人強,在槍口的威逼下他只得低頭,不然下一秒他就有可能血濺當場。
“不要怕,我住一晚就走,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影響”,劉東淡淡的說道。
“但愿如此”,崔英俊忐忑的心終于放下,這個北韓人那天沒有殺他,想必今天也不會廢那事,在阿拉伯世界這邊,兩人總還算得上是同宗的。
“有什么吃的么,不介意我就隨便了?”,劉東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般自顧自的去廚房翻了起來。
“您請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冰箱里都是我新買的食物”,崔英俊索性也不去管了,這個煞星在這里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他趕緊躲到自己的臥室,眼不見心不煩。
崔英俊將房門反鎖,后背緊貼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屋內時鐘秒針走動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滴答、滴答,像是聯軍刑訊室里測謊儀的節奏。
他盯著窗簾縫隙透進的月光,眼前卻浮現出聯軍司令部墻上的懸賞通告:五萬美金外加少校軍銜。美利堅總參謀長拍著桌子對吼"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場景猶在耳邊,當時還有人諂媚地遞過濕毛巾讓長官擦汗......
"現在那家伙就在我的廚房吃我的牛肉罐頭還有我的辣白菜。"崔英俊神經質地啃著指甲,突然被這個荒誕的事實逗笑了。
他摸向床頭柜上的電話,塑料外殼的冰涼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只要撥通那個號碼,明天自己就能坐在聯軍參謀部的真皮沙發上,說不定還能得到那個金發女少校崇拜的眼神......
可手指剛碰到按鍵,廚房突然傳來陶瓷碗碟的碰撞聲。崔英俊觸電般縮回手,冷汗浸透了衣服。
他想起幾天前在停尸房見到的景象,那幾個身高一米九的美國大兵慘烈的死狀讓他渾身戰栗,據說整個過程不會超過十秒。
月光在墻上游移,而他的腦海中也天人交戰一般。
"賭一把?"他顫抖著摸出兜里的一個硬幣,卻在拋起的瞬間聽見客廳傳來"喀啦"的槍械上膛聲。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他手一抖,襠部一緊,差一點向那天一樣尿了褲子,而手里的硬幣也甩了出去,掉在地毯上無聲無息,朝上的卻是該死的菊花圖案。
崔英俊瞪著硬幣看了半晌,突然低笑起來,笑著笑著就變成了嗚咽。他實在是不敢下定決心,贏了固然會飛黃騰達,而一旦輸了,這個北韓人絕不會再給他活命的機會。
大驚大嚇之下,他伏在地上竟然睡著了。
剛才劉東的確是拉了一下槍栓,長槍攜帶不便早都扔了,現在身上有兩把手槍,剛才他只不過是隨便的檢查了一下槍支,沒想到些許的動靜卻差一點把崔英俊嚇尿了。
他根本就不害怕這個南韓的中尉去告發他,要是他有那個膽子的話上次就會跟聯軍說。
但小心為上,來的時候繞房一周早把電話線掐斷了,而別墅的后窗也設置了一些小陷阱,根本不害怕他跳窗而逃。
這幾天在野外潛伏弄的渾身直癢,看崔英俊躲在屋里不出來,劉東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然后躺在床上思索著明天的行動。
劉南那里是必須要去的,要是不知道她的行蹤自己實在是放心不下,而自己的身份根本不能出現在那,怎么辦?
正犯愁間,他忽然想起來一個人,當下心里大定,也有了主意。
第二天清晨,崔英俊被窗外刺眼的陽光驚醒。他蜷縮在地毯上的姿勢讓全身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后腰傳來的鈍痛提醒著他昨晚的狼狽。
當視線聚焦到地毯上那枚菊花朝上的硬幣時,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餐廳飄來煎蛋的香氣,刀叉碰撞瓷盤的清脆聲響讓他渾身一顫。
那個惡魔居然還在――劉東正慢條斯理地切著火腿,吃著煎蛋,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側臉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他的左手握著報紙,右手餐刀上還沾著蛋黃液,聽見崔英俊開門的動靜頭也不抬地說:"泡菜在冰箱第三層,我還給你煎了份蛋。"
“不,我只是起來上個廁所,我還想再睡會”,崔英俊中尉急急忙忙的上了下衛生間,然后又回到了屋里把門關上,他一分鐘也不想跟這個惡魔呆在一起。
見崔英俊又躲在屋里,劉東這才悠閑的起身朝浴室走去,他的化妝術在洛筱的指點下有了質的提升,不一會一個古態龍鐘的阿拉伯老人就出現在鏡中。
別墅門吱呀作響,崔英俊從門縫窺見個佝僂背影圍著頭巾顫巍巍地走出去,老人布滿歲月感的手杖敲打地板的聲音,與昨日那個利落甩槍栓的惡魔判若兩人。
直到玄關傳來關門聲,他才走了出去,發現餐桌上壓著張字條:"冰箱里有拌飯"――用的是標準的北韓文字。
陽光中的阿拉伯老者走得極慢,左腿似乎受過舊傷,每走三步就要倚著棗木手杖歇息。
路過一個便利店時,玻璃倒影里是個滿臉蒼桑的阿拉伯老人,連指甲縫里都藏著風沙打磨的痕跡。
在轉過第三個街角時,手杖不慎撞翻了水果攤的紙箱,他彎腰道歉的姿勢帶著明顯的麥加朝圣者特征――這是他出發前對著《世界民族志》中學到的細節。
當東北菜館的四字招牌出現在視野里時,老人突然在巷口劇烈咳嗽起來。他掏出手帕擦拭嘴角的動作讓他漫不經心的關察了一下周圍,當染著痰漬的帕子被扔進垃圾桶時劉東已經確認安全。
而他不知道的是,幾天前在酒店的臨時宿舍內,空氣凝固得幾乎能擰出血來。
漢斯準將站在兩具覆蓋著白布的尸體前,指尖捏著白布一角,緩緩掀開――萊克上尉的喉嚨被精準割開,傷口平整得像是外科手術的杰作;而霍爾特少校的喉嚨則嵌被一根鋼絲勒斷,那根帶走他生命的鋼絲已深深地勒進了喉管里幾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