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步就跨到兩人面前,帶起一陣熱風。
“您就是李向南,李大夫?”他聲音又急又啞,像砂輪在打磨鐵器,看了一眼宋子墨微微點頭之后,馬上問道。
“嗯!”李向南下意識點頭,視線在對方臉上劃過。
“我是姬同興!”他報上名字,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一把抓住李向南空著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李大夫!救命!快跟我走!我父親……姬部長他……快不行了!”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李向南,里面是全然的絕望和孤注一擲的懇求。
姬部長?這名字像塊燒紅的烙鐵,燙了李向南一下。
某部委的實權人物,真正的“高干”,不出意外是姬家的擎天柱石。
姬同興,姬家的二兒子,部隊里的硬角色,此刻竟如此失態……
他甚至把父親的官位給說了出來,大概是希望引起李向南的重視。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向南的眉頭凝了起來,按照年紀來說,姬部長應該退休了才是啊!
他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能讓姬家這樣的人物亂了方寸,大白天開著軍車闖胡同找他這個在燕京城里醫院都排不上號的小中醫,情況恐怕比“不行了”還要兇險萬分!
“四叔,老爺子不在大姨她院子里嗎?我二叔叫我帶李大夫過來……”
一旁的宋子墨很是疑惑的問道。
“小宋,哎,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姬同興急的團團轉,忙把李向南往自己車上帶。
“姬……姬同志,您別急,慢慢說,”李向南強自鎮定,試圖穩住他,也穩住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姬部長他……什么情況?”
“慢不了啊李大夫!”姬同興幾乎是咆哮,額角的青筋都迸了出來,“家里請遍了京城的西醫專家!協和的,301的,都……都搖頭了!說……說就這一兩天的事!心腎都衰竭了,藥石罔效!”
他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老爺子……老爺子是姬家的天!!他要是……姬家就塌了!求求您,千萬千萬想想辦法!死馬當活馬醫也成!”
他抓著李向南的那只手,滾燙,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力量,捏得對方腕骨生疼。
死馬當活馬醫……這話像針一樣扎進耳朵。
李向南知道,這恐怕是最后一線生機了,賭的是李家壓箱底的本事,賭的更是他的命。
成了,或許柳暗花明;敗了……萬劫不復。
爺爺在李家村祠堂里,將李家的醫術傳承交給自己,枯槁的手抓住自己時渾濁而凝重的眼神,醫案里那些兇險萬分的記載,瞬間涌上心頭。
一股沉重的壓力,混雜著醫者本能的沖動,沉沉壓在了肩頭。
李向南深吸了一口暖烘烘的、帶著塵土和槐花甜香的空氣,那溫熱感反而讓亂糟糟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看著姬同興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他咬了咬牙根。
“子墨,走!先到了地方再說!”
看來姬老爺子應該是被轉移走了,此刻李向南吐出幾個字,反手緊緊抓住姬同興那汗濕顫抖的手。
宋子墨的車也不開了,就丟在這門口,簌簌的爬上了姬家的車。
吉普車的引擎發出一聲暴躁的嘶吼,猛地向后一退,輪胎卷起地上的塵土,車身劇烈顛簸了一下,隨即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出了狹窄的胡同。
車窗外,新綠的槐樹葉影和灰撲撲的院墻飛快地向后倒去。
車子一路疾馳,最終駛入一條異常幽靜寬闊、兩旁槐樹成蔭的胡同。
這里干凈得幾乎一塵不染,高大的院墻沉默矗立。
車子在一扇極其厚重、漆色沉黯的大院門前猛地剎住。
兩盞門燈在午后的陽光下顯得多余。
門口站著兩個穿著白色短袖夏常服的警衛,身姿筆挺,目光銳利如鷹隼。
姬同興急促地報上名號,又低聲說了幾句。
警衛的目光在車內的李向南兩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審視,隨即無聲側身,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縫隙。
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混雜著消毒水、名貴藥材,隱約有麝香、冰片的氣息、還有某種沉疴朽敗的甜腥氣,猛地從門縫里撲了出來,與門外五月的暖風形成刺鼻的對比。
姬同興一把將李向南兩人拉了進去。
剛進去,李向南便渾身一震。
這偌大的院子里站滿了人,竟有幾人在分發縞素……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