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邁步回去,他的步伐又堅定了幾分。
躡手躡腳回到病房時,他卻發現丁香正盯著天花板發呆。
晨曦透過紗窗灑在她臉上,將輸液管里的藥水染成琥珀色。
不知不覺間,天竟然都亮了。
"衛農哥。"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片羽毛。
“你怎么醒了……我還準備拿幾個蘋果給你做甜粥的……”
丁香轉過頭,笑容很輕,聲音也很輕。
"我夢見咱在李家村看露天電影,放的是《英雄兒女》,王成喊'向我開炮'的時候,你偷偷塞給我半塊苞米餅。"
“你還記得呢!”
龐衛農的臉浮起羞澀的紅暈。
他摸到床前坐下,給她掖了掖被子。
“李家村是個好對方,我很想那里!”
丁香:“我也想,那里是我的整個青春!”
"等你好了,咱就回李家村。"
龐衛農把糖紙仔細展平夾進書里,書頁間露出的蘋果花已經風干成褐色,他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頁拿給她看,故意露出夾著的糖紙。
本來暢想李家村的丁香,眸光還在回憶里,忽然瞥見這一幕,想起自己讓李向南帶的話,羞赧的低下頭。
"我爸學了好多政府教授的技術,在我們那里包了十畝地,種了一片蘋果林,我以后就可以吃上自家的蘋果了……你想去看看嗎?"
“那里好遠的……”
丁香的睫毛顫了顫,監護儀的波紋隨之起伏。
她忽然想起七八年返城那天,龐衛農往她挎包里塞了整整十斤全國糧票,可是在回信里她卻得知,這家伙自己卻啃了三個月高粱面窩頭。
這個傻子啊,總以為把最好的給她,就能抵過命運的捉弄。
一定也是他慫恿家里承包了蘋果林,好把家里改善好,等到哪天條件成熟了,想接自己去。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現在就邀請了。
可是……
我哪里還有什么機會去北疆啊!
晨光爬上窗欞時,丁香終于攢夠力氣抬起手。
她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龐衛農的眉心,想驅散他的憂愁:"衛農哥,不要煩,我雖然沒有機會去,但是我把你們那里的歌學了一首,我唱給你聽吧。"
沙啞的歌聲在病房里響起,是《邊疆的泉水清又純》。
龐衛農的肩頭漸漸洇開深色,兩顆頭顱漸漸靠在了一起。
他忽然想起七六年那個雪夜,丁香就是唱著這首歌,把凍僵的手塞進他棉襖口袋。
而此刻,他只能死死攥住那個玻璃瓶,生怕一松手,里頭的野丁香就會化作塵埃。
他看著監護儀上面的起伏,忽然想起丁香信里寫過的話:"衛農哥,等我老了,你要在咱家院子里種滿丁香花。"
此刻,四月的風裹著沙粒穿堂而過,卷走了玻璃瓶上的最后一片水汽。
“丁香,嫁給我吧,我家的院子已經種滿了丁香,它們還缺少一位女主人!”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