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拉克扭過頭淡淡地望著他,眼神中不見絲毫怒色,卻散發出一股難以喻的壓迫力,“怎么,有哪里不合適了?”
尤諾斟酌了一下字句,小心翼翼道:“自從監視者們從巨人墓地發掘出那本禱告書以后,諸位同袍都參與了相關研究,您應該也清楚,里面記載的禱告雖然有些難以掌控,但對主教級別以上的修士來說其實不成問題,尤其是和那些禱告蘊藏的強大力量比起來,那些風險實在微不足道啊”
彼拉克聽完也未立刻拒絕,而是轉而望向除了希侖和尤諾以外的另外四位大主教,問道:“你們也是這么想的?”
四人隱晦地對視幾眼,紛紛默然低下了頭。
“呵,呵呵――”彼拉克咳嗽著笑了起來,他的肺部也隨之發出老舊風箱般的呻吟。
希侖見狀立刻皺眉上前幫著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從貼身的衣袋里取出一瓶調香藥,拔開塞子讓彼拉克吸了一口,那劇烈的咳嗽才漸漸平息下來。
臉色蒼白的彼拉克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嘶啞著開口道:“諸位,我們已經在此共事多久了?”
“希侖從一開始就在這里,后面是尤諾、凱爾因、羅迪.哪怕是最年輕的希佛,你也在這里待了七年多了吧?”
末席的中年主教先是一怔,隨后用力點了點頭,紅著眼圈不愿去看老主教的病態。
“北境從來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們駐守的這片冰原,更是北境最冷、最爛的角落――拉泡屎都能凍成冰坨的鬼天氣、永遠填不飽肚子的餓狼和野狗,還有那些時時刻刻想要我們命的巨人余孽.單拎出來一樣都能讓人罵一輩子不消停,更別說全讓我們趕上了。”
“但是,我們為什么偏偏要留在這里受罪,為什么.要放棄黃金修士榮耀的身份,轉而畢其一生去研習、掌握這些屬于敵人的力量?”
彼拉克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坦白來講,我不喜歡現在的黃金王朝,更討厭羅德爾那群終日沉湎酒色,為蠅頭小利背信棄義、為勾心斗角沾沾自喜的狗屁貴族,兩位陛下有什么矛盾也好,新舊兩黨有什么沖突也罷,其實,我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尤諾說他去過斯洛文斯鎮,我也去過――黃金歷39年,我在巡視南部兩處分殿防務的路上臨時在那里歇腳,那時鎮子的主人還是老凱希爾男爵,當時為了突擊檢查分殿的軍事布置,我沒帶隨從,也沒向外界公布身份,只說自己是名路過的普通修士。”
老主教眼神中浮現一抹追憶之色,道:“到鎮子里已經是半夜了,我敲開了一家農戶的門,請求在他們家里留宿一夜,招待我的是一位年過七十的老太太和她剛剛十三歲的小孫女。”
“那位老人一只眼睛失明了,另一只也不大靈光,她兒子是犧牲在巨人戰爭里的士兵,兒媳是一名普通的農婦,死在了前些年巨人余孽的反撲里,那個小姑娘只能一個人扛起來田里的農活和家里的雜務――她個頭不高,背也有些駝,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曬得黑黑的,手上除了老繭就是凍瘡,誠實地講,她比不上那些貴族人家的小姐可愛又漂亮。”
“可是,就在我留宿那天夜里,老婆婆從家里僅剩的大半袋糙米里舀出慢慢一碗,讓孫女為我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飯,第二天起來,小姑娘拿著家里最干凈的一塊絹布,一點點幫我把鎧甲擦得锃亮。”
彼拉克撫摩著黑鐵鎧甲胸前的烈焰紋章,輕聲道:“她說火焰修士是保護鎮子的好人,謝謝我一直在保護大家,保護她奶奶”
“那時我在想,這才是我們選擇留在這里的意義吧?不是為貴族老爺們看家護院,不是為那些容不下他人的‘黃金之民’衛戍門墻,更不應該是迷醉于惡神殘留的火焰,終日懷揣著野心追逐不屬于自己的力量。”
“我們只是為了當那個孩子心目中的‘好人’,保護她和她奶奶,保護和那一家人一樣,應該被我們保護的人們,不是么?”
他長舒了一口氣,靜靜地看著一眾神色復雜的同袍,半晌才開口道:“所以,我不是以首席大主教的身份命令你們,而是以一個普普通通的火焰修士的身份請求你們,不要被外力迷惑心神,我們就以自己有限的力量,背好這有限的一份責任,難么?”
一片長久的寂靜之后,尤諾帶頭說道:“我會責令下面的主教銷毀巨人禱告書原典及一切復刻本,相關的一切研究.也從今日起結束。”
其余眾人也隨即表態支持,至此,這場險些令火焰圣堂眾多主教離心離德的風波終于平息下去,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
彼拉克望向同袍們盔頂明亮了許多的火焰,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欣慰笑容。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