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像是兩塊生銹的鐵片在相互摩擦。每一個字都耗費了他巨大的力氣,帶著無盡的屈辱與不甘。說完這句話,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頭微微低下,深紫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絕望,隨即又被一絲釋然取代。
他的翅膀垂在身后,不再掙扎,黑色的血液順著殘破的羽毛滴落,落在石臺上的石碑上。那些覆蓋在石碑上的鎮魂符紙,像是遇到了養分一般,瞬間將滴落的黑血吸收殆盡,符紙表面的金光變得更加明亮,發出“滋滋”的聲響,仿佛在凈化著惡魔之血中的邪惡氣息。
“但求……善待那些跟著我的低階惡魔。”墨淵抬起頭,目光直視著楚江王,聲音雖然依舊嘶啞,卻帶著一絲懇求與堅定。他可以放棄自己的尊嚴,可以向敵人低頭,但他不能放棄那些追隨自己的部下。
楚江王看著墨淵,深邃的眼中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早已預料到他的選擇。他緩緩合上生死簿,那淡淡的綠光瞬間消失無蹤,廣場上的光線似乎也暗淡了幾分。他抬起右手,輕輕揮了揮手,聲音依舊平淡無波:“解鏈。帶他去‘洗魂池’,三日之后,分配到礦場任職。”
“是!”兩名玄甲兵齊聲應道,聲音洪亮而整齊。他們手持特制的鑰匙,快步走上石臺,來到墨淵身邊。
玄甲兵手中的鑰匙插入鎖魂鏈的鎖孔,輕輕轉動,“咔噠”一聲輕響,纏繞在墨淵身上的鎖魂鏈應聲而開。鎖鏈落地,發出“哐當”的巨響,在寂靜的廣場上回蕩。失去了鎖鏈的束縛,墨淵的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長時間的束縛讓他的四肢麻木不堪,每一次移動都帶著鉆心的疼痛。
就在玄甲兵準備上前攙扶他時,墨淵的翅膀突然劇烈地扇動了一下。黑色的羽毛在空中飛舞,帶著血污與塵土,看起來有些狼狽。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周圍的玄甲兵瞬間警惕起來,手中的長矛紛紛對準了他,只要他有絲毫異動,便會立刻發動攻擊。
然而,墨淵并沒有反抗。他的翅膀扇動得并不劇烈,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帶著一絲如釋重負。他的目光越過玄甲兵的頭頂,落在廣場的角落里――那里,幾個他曾經的侍從正被玄甲兵解開了束縛,免于刑罰。他們身形瘦小,身上也帶著不少傷口,卻顯得十分興奮,在玄甲兵的指引下,正搬運著一塊塊巨大的石塊,準備參與“新生堂”的建設。
看到這一幕,墨淵緊繃的身體徹底放松了下來,眼中的最后一絲擔憂也煙消云散。他知道,楚江王兌現了承諾,會善待他的部下。
玄甲兵見他沒有反抗之意,便放下了手中的長矛,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墨淵,緩緩走下石臺。墨淵的腳步踉蹌,每一步都踩在石碑之上,發出輕微的腳步聲,與符紙的“嘩啦”聲、遠處鐵鍬的“咚咚”聲交織在一起。
他的目光掃過廣場上的一切:覆蓋著鎮魂符的石碑,排列整齊的玄甲兵,投誠的惡魔們,忙碌的施工景象,還有那些正在搬運石塊的侍從。心中百感交集,有屈辱,有不甘,有釋然,也有一絲對未來的迷茫。
洗魂池的方向傳來淡淡的水汽,那是凈化神魂的泉水散發出來的。墨淵知道,三日之后,他將徹底告別過去的身份,成為東方地府礦場中的一名囚徒,日復一日地開采幽冥鐵,以此來贖罪。但至少,他的神魂得以保全,他的部下也能得到善待,這或許就是他此刻能得到的最好結局。
罡風依舊在廣場上呼嘯,鎮魂符紙獵獵作響,像是在為這場跨越東西方冥域的妥協,奏響一曲獨特的樂章。楚江王依舊站在高臺上,負手遠眺,目光仿佛穿透了幽冥界的層層迷霧,望向了更遙遠的地方。廣場上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投誠的惡魔們被玄甲兵帶走,分配到不同的區域;低階惡魔們在玄甲兵的看管下,開始學習基礎的秩序規則;“新生堂”的地基越來越平整,一座象征著東方秩序的建筑,即將在這片曾屬于西方地獄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墨淵被玄甲兵攙扶著,一步步遠離了高臺。他的左臉傷疤還在隱隱作痛,卻不再像之前那般灼熱,仿佛連天堂圣焰的殘留之力,也在這東方地府的秩序之下,漸漸收斂了鋒芒。他沒有回頭,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黑色的血滴落在石碑上,被鎮魂符快速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痕跡,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惡魔的沉淪與新生。
廣場左側,硫磺伯爵停下了擦拭犄角的動作,抬起頭,望著墨淵遠去的背影,眼神復雜。他手中的粗布已經被摳得破爛不堪,黑乎乎的藥膏沾在了指尖,散發著奇特的氣味。他想起了當年被墨淵逼迫時的恐懼,想起了活剝魂靈時的罪惡感,也想起了投誠后得到的安寧。或許,這樣的結局,對他們這些罪孽深重的惡魔來說,已是最好的歸宿。
不遠處,那幾個討論開采幽冥鐵的惡魔也停止了交談,目光追隨著墨淵的身影,臉上的不甘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命般的平靜。他們知道,西方地獄的時代已經過去,從今往后,他們將在東方地府的秩序之下,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也為自己尋找一條新的生路。
廣場邊緣,平整地面的玄甲兵們依舊在忙碌著。鐵鍬落下的“咚咚”聲沉穩而有力,偶爾敲到地下惡魔骸骨的“鐺”聲,也不再能引起低階惡魔們的瑟縮。那些低階惡魔們漸漸放下了恐懼,在玄甲兵的指引下,開始主動幫忙搬運石塊、清理雜物,雖然動作生疏,卻帶著一絲對未來的期盼。
楚江王緩緩走下高臺,生死簿被他收入袖中,消失不見。他的腳步輕盈,落在石碑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他走到“新生堂”的地基旁,目光掃過正在忙碌的玄甲兵和惡魔們,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加快進度,”楚江王對身邊的一名玄甲兵統領說道,聲音依舊平淡,“三日之內,務必讓新生堂初具規模。”
“是,楚江王大人!”玄甲兵統領躬身應道,隨即轉身對正在忙碌的玄甲兵們高聲下令,“所有人加快速度,務必在三日內完成新生堂地基建設!”
玄甲兵們齊聲應和,干勁十足。惡魔們也受到了感染,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廣場上頓時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鎮魂符紙的“嘩啦”聲、鐵鍬的“咚咚”聲、玄甲兵的號令聲、惡魔們的低語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獨特的交響曲,回蕩在鎮魂廣場的上空,久久不散。
墨淵被玄甲兵帶到了洗魂池邊。洗魂池位于鎮魂廣場的后方,是一片面積不大的湖泊,湖水呈現出淡淡的藍色,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水汽,與幽冥界特有的硫磺氣息截然不同。湖水之中,隱約可見無數符文在流轉,散發著凈化神魂的力量。
“進去吧,”攙扶著墨淵的玄甲兵松開了手,語氣平淡地說道,“三日之內,洗去身上的邪惡氣息與部分罪孽,三日之后,自會有人來帶你前往礦場。”
墨淵看著眼前的洗魂池,猶豫了片刻。他能感受到湖水之中蘊含的凈化之力,那力量讓他本能地感到抗拒,卻又帶著一絲吸引力。他知道,這洗魂池能洗去他身上的部分邪惡氣息,也能減輕他神魂中的罪孽感,讓他更好地適應東方地府的秩序。
最終,墨淵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洗魂池。湖水沒過他的腳踝,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讓他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卻又帶著一絲舒適。他繼續往前走,湖水漸漸沒過了膝蓋、腰部,直到胸口。
當湖水沒過左臉的傷疤時,一股劇烈的刺痛突然傳來,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扎他的皮肉。墨淵忍不住悶哼一聲,身體微微顫抖。他能感覺到,傷疤中殘留的天堂圣焰之力正在與洗魂池的凈化之力相互碰撞、抵消,那種痛苦難以喻,卻又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閉上雙眼,任由洗魂池的湖水包裹著自己,感受著凈化之力一點點滲入體內,洗去身上的血污與邪惡氣息,也洗去神魂中的部分罪孽。黑色的血污從他的身上滲出,融入湖水中,被湖水中的符文快速凈化,化作淡淡的霧氣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