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友軍跑路了”這種話,是打死也不可能說的!
假使真相暴露出去,絕對會對全軍士氣造成極嚴重的、難以挽回的打擊!
哪怕是要騙、要瞞,也得讓部眾繼續深信“友軍將奮勇當先”!
這一會兒,犀力卡后知后覺地想明白許多事情。
今日一早,馬埃爾以“檢查績效,發放工薪”為由,將所有法國教官都召回“拿破侖號”。
然后……直至幕軍攻來了,教官們也沒有歸來……
是時,犀力卡不疑有它。
現在回過頭去細想……這根本就是馬埃爾的奸計!
之所以突然召回所有教官,純粹是為逃跑做準備!
分秒間,強烈的懊悔涌上犀力卡心頭。
為什么自己會上這么簡單的當?
是因為馬埃爾長久以來的恭順,使他麻痹、大意了嗎?
還是說自己打從一開始就輕視了對方?
越是細想,犀力卡就越是感覺悲憤交加。
懊惱轉變為無以復加的怫郁,仿佛有一塊無形的大石頭壓迫著他的胸膛,令他呼吸困難,幾欲吐血。
雖然心中翻騰著風暴,但在轉瞬間,他的理智追上了現實,重新奪得身體的控制權。
不論是憂郁得臉色陰沉,還是憤怒得須發皆張,都是暫時的。
僅眨眼的工夫,他就恢復回……更正,是強裝出無事發生的鎮定模樣,保持住了領袖應有的風范。
不僅擺出平靜的表情,而且還義正詞嚴地說著什么“友軍準備繞后偷襲”。
因為他的神色和語氣都一副煞有其事的架勢,所以在場眾人都被震住了,連其親信合破依也沒察覺到異樣。
事實證明,犀力卡的威信是毋需質疑的。
盡管眾人依舊心存疑慮,但在聽見犀力卡的這番“解釋”后,總歸是鎮定了些許。
為了圓謊,也為了轉移部眾的注意力,犀力卡一揮大手,連聲喝道:
“炮臺準備!不能讓和人驚擾友軍!”
……
……
轟!轟!轟!轟!轟!
雷鳴般的炮響,遙遙傳來。
五棱郭發起反擊了。
一發發炮彈刺破長空,劃著弧線落向幕艦!
分秒間,一股股海水如噴泉般爆散四濺。
這密集的炮雨看著聲勢駭人,但一發都沒擊中幕艦,全砸進大海了。
隔著上千米的距離,打中正在茫茫大海上徐徐前進的幕艦……其難度不可謂不高。
除非是萬里挑一的神炮手,否則就只能仰仗運氣了。
得益于兩日前的夜襲,咸臨丸、觀光丸與富士山丸的船員們有了“直面炮雨”的經驗。
約翰萬次郎不慌不亂地沉聲下令:
“大炮準備!”
咸臨丸的船員們快速跑動起來,執行艦長的命令。
近乎是在同一時間,保衛咸臨丸的左右兩翼的觀光丸、富士山丸亦停止前進,同樣開始準備炮擊。
只見三艦打橫船身,布置于艦側的一門門大炮隨之顯現!
約翰萬次郎:“發射!”
這聲“發射”被一個傳一個地傳至船艙。
隨后――
轟!轟!轟!轟!轟!
咸臨丸率先奏出昂揚的、名為“反擊”的樂章。
緊接著,觀光丸和富士山丸的側腹接連迸發出不甘示弱的炮火。
三艦的24門火炮的刺目火光,使海面染上橘紅的色澤。
礙于距離遠、經驗少等種種緣故,三艦射出的炮彈并未對五棱郭造成有效殺傷,但奪回了些許聲勢。
要塞對戰艦……雙方就這么隔著偌大的箱館灣,展開“你來我往”的大炮對射!
青登始終屹立于咸臨丸的船首,未曾挪移身形。
這時,他冷不丁的對身旁的約翰萬次郎說道:
“……萬次郎,給我準備一艘小舟。”
約翰萬次郎怔了怔:
“橘大將,您要登陸嗎?”
青登笑了笑:
“敵艦已逃,我留在這兒已無意義。身為劍士,我果然還是更喜歡平緩的陸地啊。”
……
……
在三艦的掩護下,載運六千大軍的龐大艦隊爭分奪秒地乘風破浪,直逼箱館灣。
隨著間距的不斷拉近,五棱郭的炮雨終于不再是“只聽個響”――開始有幕艦被炮彈擊中!
有一艘船被大炮打斷主桅,喪失動力,無法動彈,只能孤零零地停留在海面上。
不消片刻,又有一艘船挨了炮彈――這艘船要凄慘得多,它是被炮彈直接命中!
便聽“轟隆”的一聲巨響,巨大的炮彈不偏不倚地擊穿這艘船的甲板,引發劇烈的爆炸。
老舊的木制帆船太過脆弱,根本架不住炮彈的直擊。
只見這艘船直接原地解體,散落成一堆可憐的碎片,船上裝載的將士們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統統墜入大海,哀嚎幾聲后便被洶涌的浪濤卷入海底。
如此畫面,當真是觸目驚心。
誰都不想變成海魚的食物,更不想連敵人的面都沒見到就凄慘地死去。
其余船只的將士們紛紛求神拜佛,暗自祈禱船開得再快一點兒,盡快將他們送回至熟悉的陸地上。
終于……終于!“運輸艦隊”終于跨越廣闊的津輕海峽!抵達箱館灣的岸邊!
在收到“可以下船”的確切消息后,諸艦的將士們爭先恐后地跑出來……不,準確來說是“逃出來”。
津輕海峽的海面還算平靜,風浪不高,可依舊有不少人無法適應大海的波濤。
因暈船而頭昏腦脹的人、因暈船而剔吐縱橫的人……不勝枚舉。
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昏死過去,以致于尚未接敵,就完全喪失行動能力,淪為非戰斗減員的一份子。
除了暈船之外,最要命的還是當屬那響個不停的炮聲。
每當耳邊響起炮彈劃過的聲響,都讓將士們感覺心理壓力巨大!生怕有炮彈落到他們頭上!
總算是回到陸地了……將士們儼然有一種出獄般的快意。
在成功登陸后,奧羽聯軍的乏善可陳的軍事素養,登時顯現出來。
只見他們一窩蜂兒地擁出船艙,接著亂糟糟地胡沖瞎跑,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鬧哄哄的,真如菜市場一般。
如果只是秩序混亂,那也就罷了。
將士們的擅自行動,才真正教人無奈。
有一名年紀很輕的奧羽武士,不知是對自己的身手太有自信了,還是聽多了古代英豪們的傳奇故事,誤以為自己是“劍圣再世”,他前腳剛下船,后腳便火急火燎地拔出腰間的佩刀。
“蝦夷!受死吧!”
眾目睽睽之下,他大喊著奔將而出,單槍匹馬地沖向五棱郭!旁人拽都拽不住他!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興許是巧合吧,他還沒跑出多遠,便有一發炮彈精準地落到他頭頂。
“轟隆”一聲巨響,濺起無數煙塵。
待煙塵散去后……已經找不到他的身影了,只能瞧見滿地的破碎殘肢。
奧羽聯軍越是混亂、出盡洋相,就越是襯托出新選組的有序、精銳!雙方形成極強烈的對比!
新選組的隊士們剛一下船,就立即快而不亂地展開部隊!
野村利三郎(十一番隊的副隊長)朝十一番隊的隊士們喊道:
“不要磨蹭!快把大炮都運出來!”
永倉新八暴喝一聲:
“二番隊!散開!”
藤堂平助緊接永倉新八之后:
“八番隊!不想被炮彈轟飛到天上的話,就不要抱團!”
一件件淺蔥色的羽織抖振開來,拉運大炮、尋找掩體、觀察敵陣……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新選組的正副隊長們不僅指揮各自麾下的直屬部隊,也負責統轄奧羽聯軍。
以青登為首的新選組將官是本次戰役的最高領導層,有權對奧羽聯軍下令,后者無從違抗,否則一律按“抗命”論處。
面對壓他們一頭的永倉新八等人,奧羽聯軍的將士們自然是感到分外不爽,但他們萬萬不敢忤逆。
新選組的赫赫威名,人所共知。
數月前的“奧羽試合”――奧羽的英杰們輪番上陣,卻拿新選組的隊長們沒有任何辦法――他們仍歷歷在目。
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新選組作對。
永倉新八:“你們!沒錯!說的就是你們!你們瞎跑什么!想當靶子嗎!快回來!”
藤堂平助:“躲到那條坡道的下方!快!”
在永倉新八、藤堂平助等人的指揮下,奧羽聯軍的秩序逐漸恢復,至少不會胡亂跑動了。
在十一番隊完成炮火支援之前,以血肉之軀擅自沖擊五棱郭是純粹的找死行為。
因此,二番隊、八番隊以及奧羽聯軍的將士們只能四散開來,各自找尋掩體,等待進攻時機的到來。
這時,恰有一顆炮彈落在永倉新八的不遠處。
雖然這發炮彈并未傷到永倉新八,但隨之騰起的大團煙塵撲到永倉新八的臉上,害他吃了一嘴的沙子。
永倉新八“呸”、“呸”地連吐數口唾沫,不住地抱怨道:
“嘖……敵軍的大炮實在太煩人了!十一番隊的大炮還沒準備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