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必相送,你我就在此分別吧。”――半個時辰后,哪怕楚王殿下軟磨硬泡,老天師還是認為自己必須離開了。
“老天師,您放心,本王到了瓊州啊,一定立馬修道觀,嗯,要修得比皇宮還氣派――不都說鳳凰非梧桐不棲么?本王一定給您這頭老鳳凰――”
“――你小子打住!”――老天師是真繃不住了:“臭小子,你就非要逮著老夫不放啊?鎮玄那小子現在正是當打之年――您有事找他。”
“哎呀……誰說要您住拳了……”楚王殿下顯然是懂怎么挽留的:“我就是想著……將來給您養老送終……”
“唉……”剛剛被楚王殿下喂了一顆丹藥的老天師,現在的心情很復雜:“就這樣吧……此事回頭再說……”
“什么回頭再說……那就這樣說定了啊老天師!”
“成成成……”老天師眼見楚王殿下已經在大殿內呼呼啦啦召了一大幫黑衣死士,他知道有些東西是躲不掉的:“等您從關外返回,前往瓊州的時候,老夫也會動身南下……”
“這還差不多。”楚王殿下聞點點頭,隨后又道:“反正您盡快,這次打西突厥,我最多用一年的時間,還算上趕路――兩位突厥可汗的人頭,應該夠那昏君泰山封禪了。”
“殿下這是打算以后都不回長安了?”老天師是懂楚王的――對方這是打算用這份潑天功勞換取此后的相安無事。
“拜祭祖母又用不著進長安城。”楚王殿下聞撇撇嘴:“再說了,我與那昏君本就相看兩厭,有啥可見的。”
“既然殿下心意已決,那老道也就不多說什么。”老天師聞嘆了口氣,隨后又道:“隴右那邊來信了,來護兒打算讓他的三個兒子辭官,隨你去瓊州,不過他和魚贊因為年紀大了,就留在隴右老宅了。”
“嗯……”楚王殿下聞點了點頭,心中只覺陣陣悲傷襲來:“魚阿翁還有來阿翁,怎么就……突然老了呢……”
“人都是會老的。”老天師聞伸手拍拍楚王的肩膀:“還有,太原王氏的王含章眼下已經公開表示,要帶著他那一房的王氏族人投奔了您。此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啊?!”楚王殿下是真沒想到,自己在宮中數日,宮外居然有了這么大的變故。
“其實這事兒說起來,也跟李二那昏君有關――是他給王家施壓,所以才導致王群岳的家主被族中長老罷免――而王含章雖然依舊享有繼承權,可他是個性烈如火的,一怒之下竟然放棄了了和其他兩位王氏嫡脈競爭族長的資格,直接對外宣布要加入楚王殿下您的麾下,自此成為竇氏家臣。
“……我嘞個……”楚王殿下現在頭都大了:“那昏君不得氣死啊……”
“何止……竇師綸、虞世南還有蕭r三人,已經聯袂上書告老了。杜如晦還有張公瑾也已經向李二上書自己身體不適,雖然沒提告老,但多半也是有了此意。”老天師說到這,突然淡淡一笑:“還有魏征,這位最近算是徹底跟李二杠上了――但凡李二在朝堂上說錯一句話,他就開始……算了,殿下您對這個應該不感興趣。”
老天師顯然是知道怎么拿捏楚王的。
“別啊……老天師……”楚王殿下現在可謂是抓心撓肝:“魏征把那昏君怎么樣了,您倒是說啊……”
“三天,請了兩回太醫了。”老天師說完這些,隨后又嘆了一口氣:“全是李二他自己作的……”
“本王果然還是深得人心啊……”――雖然楚王殿下知道這話自吹自擂的嫌疑很大,但是咱們楚王殿下今日他高興呀!
可顯然那,他高興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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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別老天師之后,楚王殿下回到了殿中,接著便來到床榻邊,打開了老天師送來的木匣。
里面躺著的,是一卷畫軸,還有一只小鳩車,以及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吾孫寬兒親啟。
沒有落款,但楚王殿下整個人在見到那熟悉的筆跡后,嘴唇便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許久之后,終于平復了內心情緒的楚王殿下,緩緩打開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
“寬兒吾孫,見字如面。
祖母作此書予汝時,已病入膏肓矣,故書中字跡或甚陋,祈汝勿怪之。
未知汝見此書時,已及冠否,亦不知汝過得幸與寧否。
不過想來先前祖母為汝所作諸般安排,今時汝應當盡知矣。
勿怨祖母,蓋因此世間殘酷之事,遠超乎你我之想象。人心叵測,縱然親如父子、兄弟者,亦不可盡信也。
寬兒吾孫,汝為祖母最鐘愛之孫兒,亦為祖母臨終之際唯一割舍不下之人,故祖母不容世間有任何人得以傷汝。
故若祖母先前所為之安排有何差池,寬兒亦勿責祖母――若非祖母已是藥石無醫,斷不會留汝一人獨對世間風雨。
祖母年幼之時,備受父母與舅氏之寵溺,后隨年歲漸長,身旁親人相繼離世,祖母亦不得不舍卻天真之性,始學陰謀算計之事。
然陰謀算計本無差謬,只是此等手段不可施于己身親近之人。
此理,祖母年少時雖有所悟,然未嘗親身體會,故而未傳之于汝父及汝諸叔伯,方致后來之悲劇。
此乃祖母之過,不怨他人。
然因有先時之訓,故祖母不欲吾孫重蹈覆轍也。
故今將此理傳授予汝,亦望汝能解其意。
吾孫或許今日方知――實祖母非冀望自家孫兒能長成頂天立地之大丈夫,只求汝一生凡事皆順遂,遇良人,共白頭,子孫滿堂,福澤綿長。
祖母作此書時,汝方于窗外池邊懷抱小魚竿垂綸。
后又忽聞吾孫因釣得魚兒,發之歡快笑聲,一時心內酸楚,卻不敢垂淚驚擾。
吾孫自幼長于祖母身邊,甚乖巧,祖母念及日后之路皆須汝自往行之,便覺哀傷。
汝父非無情者,然權勢會令其迷卻本心;汝母或于汝心有愧疚,然其于汝長兄之疼愛必逾于汝;至于汝之皇祖父……他或有悔悟之日,然必待其失卻皇位之時也。
故寬兒,祖母思之再三,所能遺汝者,唯此苦心經營大半世之竇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