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怔愣。
從幼時冷宮初見,到王府相伴七八載,她還從未見過容猙這副打扮。
容猙無聲揚起唇角,一步步往青黛身邊走。
這位南煜六殿下狀似沉穩,卻暗中加快了腳步。離青黛越近,他腦中那根大逆不道的神經就越滾燙。
夜色之中,少年那雙眼中的情緒太重,像久經淬煉的黑玉,青黛一時便只能看見他的臉。
從這張隱隱透出侵略感的成年男人臉上,青黛想起了他稚氣未脫,剛把他撿回家時的樣子。
貌似從那時起,青黛就一直把他當做一個偶爾有點陰狠脾氣、需要耐心教導的小狼崽。
但是青黛縱容著縱容著,到他以南煜六殿下的身份大張旗鼓、花枝招展地出現在青黛面前這一刻,青黛突然發現,容猙的野心…確實不在北瑯。
而在于她。
從未思考過男女情愛一事的令夷郡主,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
青黛面上無異,邁步往南煜地界走,一點兒也看不出她心中情緒已微妙地起了波瀾,“令夷?”
郡主大人同時生了幾分逗容猙的心思,她說,“安排你去做的事呢?怎么跑到我跟前來了?”
容猙微微挫敗。他一摸頭上玉簪,不動聲色地瞪了跟來的南煜將軍一眼。
南煜將軍:“…”他表示不應該,話本里民間姑娘們都會喜歡斯文俊秀的款啊。
容猙忙跟上去,他不敢直接抓郡主裙角,只能把手一伸,抓住了青黛腰間佩劍末端,“令…都到了南煜,你就讓我喚一聲…”
他低聲,“那個誰就一直叫你令夷。”
青黛低頭側目,看容猙抓著自己佩劍,她眼底浮現笑意,腳步稍緩,“這你也要爭個高下?”
“高下…”容猙握緊劍柄,虎口發燙,“那我在令夷心中是更高些的那個嗎?”
青黛停下腳步。
容猙大力將劍鞘上的花紋摁進掌心。
女聲溫和如水,緩緩道,“你做好了我吩咐的事,就是。”
容猙心頭一松,急忙證明,“自然。我都安排好了,才過來找郡主的。”
他說得快,也沒必要擺什么六殿下架子,話里稱呼又變回了“郡主”。
青黛點頭,“嗯。”
容猙聞差點兒握不住劍鞘。
他果然是郡主心里更重要的人。
南煜軍隊守在邊界線,并沒有跟上他們。也就是說這一晚,就只有他們兩人。
兩人走得并不快,青黛問,“圣靈祠內是否埋伏了人手?”
“如郡主所料,有。他們在圣靈祠內外都安插了人手,會在郡主求符時動手。”
青黛還沒說話,容猙就接道,“…我明白郡主不放心。我會過去親自守著。”
“只是這一晚,就先讓我守在郡主身邊。”
容猙握劍鞘的手慢慢上移,兩人間距離也隨之縮短,“明日走到西越地界,郡主就沒法安心歇息了。”
他說得有理,而且容猙往返幾趟也辛勞,青黛仰頭張望,“夜色已深,是該找個地方休息。”
不遠處正好有一小片空地,兩人不計較,直接席地而坐,靠在樹邊。
深山里的夏夜溫度逐漸降低,吹來的夜風都有點涼度。容猙視線轉了一圈,起身去拾了捧樹枝,用帶來的打火石生了火。
他轉頭,“郡主…”
靛藍色長裙的女人已經閉上了眼,抱著長劍,靠在樹邊。她呼吸很輕,無法辨別她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僅僅合上了眼。
容猙放輕了動作。
令夷…
她該有多累呢?
在百姓口中,她可以是皎月明珠,也可以是花癡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