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離開遵化鐵廠的第三日,朱高熾一行人抵達蘆臺鹽場。
馬車剛駛近鹽場邊界,就見遠處的官道旁站著一隊官員,為首幾人穿著青色官袍,腰間掛著印信,正是鹽運司青州分司的官員——運同王懷安、運副趙德昌,還有蘆臺鹽課司大使孫承福。
“下官王懷安,率青州分司屬官,恭迎胖殿下、皇太孫殿下!”王懷安率先上前,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得近乎諂媚,“殿下一路勞頓,下官已在鹽場驛館備下接風宴,還請殿下移步歇息。”
趙德昌和孫承福也連忙跟著行禮,兩人臉上堆著笑,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朱高熾身后的羽林衛,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們早從南京的邸報里得知,這位胖殿下在遵化鐵廠雷厲風行,不僅革了舊工藝,還揪出了參與貪墨的所有官員勢力,如今突然來蘆臺鹽場,誰也摸不準他的心思。
朱高熾掀開車簾,目光掃過三人,淡淡開口:“接風宴就不必了。我來這兒,是看鹽場的,不是來吃酒的。”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現在就帶我去鹽場,看看你們平日里是怎么煮鹽的。”
王懷安三人臉色微變,互相遞了個眼神,卻不敢反駁,只能連忙應道:“是!下官這就帶殿下去!”
一行人沿著泥濘的官道往前走,越靠近鹽場,空氣中的咸味就越重,腳下的路也漸漸變得濕滑——那是常年煮鹽滲出的鹽水,在地面結了一層白霜,踩上去咯吱作響。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的景象驟然開闊,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荒涼:
沿海的灘涂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數百個低矮的土灶,每個土灶旁都支著一口黑黢黢的大鐵鍋,鍋里翻滾著渾濁的鹽水,蒸騰的白氣裹著刺鼻的咸味,彌漫在整個鹽場上空。
土灶邊,一個個身影佝僂著腰,正機械地往灶里添柴、攪動鹽水,他們就是蘆臺鹽場的灶戶鹽丁。
朱高熾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離他最近的一個土灶旁。
那是個約莫四十歲的漢子,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粗布短衫,衣料上結著一層厚厚的鹽霜,像是在身上裹了層硬殼。
他的皮膚呈深褐色,布滿了干裂的紋路,手背和手臂上滿是燙傷的疤痕,有的結了痂,有的還在滲著血水。
他手里握著一根長長的木勺,正費力地攪動著鐵鍋里的鹽水,每動一下,肩膀就劇烈地顫抖,像是扛著千斤重擔。
“咳……咳咳……”漢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彎著腰,咳得撕心裂肺,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絲。
他身邊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孩子連忙上前,接過木勺繼續攪動,孩子的個頭還沒鐵鍋高,只能踮著腳,小小的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麻木,手上同樣布滿了裂口和鹽漬。
“那是老周,”孫承福在一旁小聲解釋,“他爹就是灶戶,他打小就在這兒煮鹽,熬了快三十年了。旁邊是他兒子,剛滿十二,也開始學煮鹽了。”
灶戶鹽丁代代相傳,生而為灶戶,那世世代代都得煎鹽煮鹽。
朱高熾看了看被摧殘得不成人形的老周,還有他身旁這個可憐的孩子,由衷地嘆了口氣。
說實話,老朱這個人,確實是不好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