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上,明軍將士頓時發出了歡呼之聲。
他們已經被圍困月余,可以說早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元軍這次奇襲來得突兀,好在金州衛各級將領的指揮下,金州城軍民同仇敵愾,因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一旦金州被攻破,全城人不分老幼都會被屠殺。
當最后一波蒙古騎兵的馬蹄聲在夜色中消散,金州城頭的箭雨驟然停歇。
染血的城墻垛口上,明軍士兵們顫抖著松開弓弦,有人癱坐在地,有人扶著墻劇烈喘息,汗水混著血水順著甲胄縫隙蜿蜒而下。
城頭那面被箭矢射成篩子的“明”字大旗仍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為這場慘烈的守衛戰招魂。
“撤了!真的撤了!”不知誰喊出第一聲,嘶啞的嗓音帶著哭腔。
城頭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士兵們扔掉手中殘破的兵器,互相擁抱捶打,有人扯開染血的衣襟,露出布滿傷痕的胸膛,對著夜空放聲大笑;有人卻癱坐在血泊里,捂著臉無聲啜泣——就在方才,他們的袍澤還在這里拼殺,此刻卻化作冰冷的尸體,永遠留在了這座城墻之上。
城內的街道早已被火把照得通明,百姓們舉著菜刀、木棍,從各個巷口涌來。當他們確認敵軍真的退去,歡呼聲瞬間蓋過了遠處的火光。
老人們跪在地上,對著蒼天不住磕頭,渾濁的淚水沖刷著臉上的煙灰;婦女們緊緊抱住幸存的丈夫和兒子,哭喊聲與笑聲交織在一起,在夜空中回蕩。
指揮使韋富扶著城墻,雙腿仍在微微發顫。
指揮王勝沖過來時,帶起的風掀動他染血的披風:“大人!敵軍輜重營被燒,糧草軍械全毀,這才連夜潰逃!”
韋富怔怔望著城外那片仍在燃燒的火光,恍惚間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直到有士兵將一壺涼水塞進他手中,冰涼的觸感讓他回過神來,仰頭灌下時,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早已嘶啞得說不出話。
此刻他心中滿是狐疑,不明白那支救了全城軍民的百騎從何而來。
難不成朝廷從山東調撥援軍來了?
可百騎算他娘地怎么回事?
而且元軍就算輜重被燒毀,他們也不可能就這樣退去,畢竟金州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城頭殘火未熄,焦糊味混著尸臭鉆入鼻腔,讓他本就緊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方才瞭望塔傳來消息,元軍撤退時陣型嚴整,絕非潰敗之師——這不合常理,除非他們本就志不在此。
納哈出麾下悍將如云,就算輜重盡毀,憑兩萬鐵騎也能困死彈盡糧絕的金州,除非……
陡然間,韋富好似想到了什么,急忙撐著起身來到城頭眺望。
只見元軍鐵騎如同潮水般退去,卻是涌向了蓋州城方向!
“不好!這些雜碎去了蓋州!”
王勝湊上前,臉色瞬間煞白。
蓋州城屯著遼東明軍半數的糧草軍械,守備卻因馳援金州而空虛。
“傳令下去,能戰之士即刻集結!”
“老弱留守加固城墻,所有傷兵……能騎馬的全給我拉上!”
城樓下,號角聲撕裂夜空。
渾身浴血的士兵們拖著傷腿爬起來,有人剛拔出嵌在肉里的箭矢,就攥著染血的兵器翻身上馬;百姓們自發推著裝滿滾木礌石的推車涌上城頭,老婦人顫抖著將最后半袋麥餅塞進士兵懷里。
這里是他們親手建立的家園,絕不容許被蒙古韃子給毀了。
唯有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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