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值房內,燭火常常徹夜不熄。
裴濟川面前堆滿了各類醫藥古籍,從經典的古方到許多生僻的民間醫方雜談,他幾乎翻了個遍,人也肉眼可見地瘦了許多,憔悴了不少。
然而,關于水仙這種異于常人的好孕體質,尤其是疑似早年服用過某種秘藥催發的情形,古籍中竟無任何明確的只片語記載。
仿佛這種體質及其可能帶來的后果,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刻意抹去了。
裴濟川只能憑借自己深厚的醫術功底,以及入了太醫院后積累的經驗,推斷此種體質必然大量耗損母體元氣精血。
他所能做的,便是竭盡全力,用最溫也是最能長久持續的辦法,為水仙固本培元,補充氣血,希望能抵消一部分孕育雙胎帶來的巨大消耗。
在裴濟川的辛苦調養,以及水仙的全力配合下,又是半個月過去。
令人擔憂的是,盡管裴濟川精心調配的補藥日日不斷,她的臉頰卻并未因孕期而變得更加豐潤,反而隱約可見一絲清減,尖俏的下巴越發明顯。
幸好,她的精神氣色尚可,眼眸依舊清亮,處理宮務時思維清晰,除了比常人更容易疲憊之外,倒并無重病纏身的萎靡之態。
這勉強讓身邊提心吊膽的眾人稍稍安心。
夜色漸深,乾清宮內燈火輝煌。
敬事房太監低著頭,雙手高舉著鋪陳綠頭牌的托盤,恭謹地跪在御案前。
昭衡帝批閱完最后一本奏折,按了按鼻梁,他的目光掃過托盤上那一排寫著妃嬪名號的牌子。
他的視線來回逡巡了一遍,忽然沉聲問道:“瑾貴妃的牌子呢?”
侍立一旁的馮順祥連忙上前一步,躬身回話:“回皇上的話,裴太醫月前便已稟過,說貴妃娘娘如今已是足月將近,龍胎為重,最需靜心養胎,萬萬不可再有絲毫閃失。”
“故而,敬事房早已依例將瑾貴妃娘娘的綠頭牌撤下,待娘娘產后恢復再呈上。算來……已撤下有幾天了。”
昭衡帝聞,倒是沒什么表情,重新將放在手邊的朱筆拿了起來,他說道:“那便罷了,端下去吧。”
這些時日,他不常去后宮,多在乾清宮過夜。
今夜得知水仙的綠頭牌撤下,昭衡帝也沒了興致,打算徹夜在此批閱奏折。
馮順祥見狀,心中有絲擔憂。
他硬著頭皮,非但沒退,反而更壓低了些聲音勸道:
“皇上……您已有一個多月未曾翻過其他娘娘的牌子了,這于龍體康泰無益啊!”
“且前朝已有御史風聞,隱晦進,說皇上子嗣不豐,當……當廣延后嗣……”
昭衡帝冷冽的目光倏地掃向馮順祥,嚇得馮順祥瞬間噤聲,后背發涼。
“進?”
昭衡帝薄唇緊抿,只覺得又是那些陳詞濫調。
一個個大臣,整日不關心國民蒼生,倒是整日將主意打到他的榻上!
“仙兒正拼著性命為朕孕育雙生皇嗣,辛苦萬分!朕不去那里守著她們母子,難道要去別處做些無用之功,平白惹她心煩擔憂嗎?”
他又不是沒嘗試過,甚至在水仙出現之前,他嘗試了多少次了。
如今雖然無太醫敢診斷,但昭衡帝多半覺得自己是個絕嗣的身子,若非水仙的好孕體質,他和誰都是生不出來的!
那群人站著說話不腰疼,竟是絲毫不顧現實情況,總是要勸他進后宮寵幸她人!
他冷哼一聲,“前朝若有誰再敢就朕的后宮之事多嘴,讓他直接來乾清宮跟朕說!朕倒要看看,是誰這般清閑!”
馮順祥連聲道“奴才該死”,讓小太監端著那盤無人問津的綠頭牌,疾步走了出去。
——
又過了幾天,昭衡帝一如往常般駕臨禮和宮與水仙一同用晚膳。
等昭衡帝離開禮和宮的功夫,昭衡帝卻留了下來,隱晦地和水仙提到。
“貴妃娘娘,您……您得空勸勸皇上吧……皇上快半月未在后宮留宿了。”
馮順祥勸不了昭衡帝,只能讓水仙來勸。
現在昭衡帝最聽瑾貴妃的話了。
水仙聞一怔,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
仔細算來,皇上雖常來禮和宮,但因她孕晚期不便,兩人已許久未曾真正同房。
而皇上,似乎也真的從未踏足過后宮其他妃嬪的處所,竟已素了近一個月之久!
她頷首應下,從未奢求獨寵的她面上波瀾不驚。
這樣的姿態倒是讓馮順祥側目,只覺得這位瑾貴妃真是令人看不透。
平日里好似多看重皇上,愛重皇上,但到了這種時候,勸說皇上去她人那里,倒也是十分自然,一點也不覺得嫉妒。
翌日,昭衡帝再次來到禮和宮用晚膳。
帝妃二人用過晚膳后,宮人撤去碗碟,奉上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