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后,大栓娘便帶了兒子婆婆回來,因是提前回的,約好的馬車都還沒出發,他們自個兒租了輛車子,蘇婉早前已經叫人單獨給她們婆媳備了間屋子,東西搬進去倒也放得下。
兩個孩子沒耽擱,第二日就正常上課了,反倒是蘇婉還沒開始發功,大栓娘便主動上門了,直接跪在蘇婉跟前:“夫人和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婦無以為報,只是若有機會,還希望大人為民婦丈夫和公公報仇!”
蘇婉一聽就知道有故事了,趕忙叫人喊了宋子恒回來,宋子恒臨時終止開到一半的會議,拋下一干大眼瞪小眼的下屬,急吼吼的回屋:“娘子,下人急匆匆來報說你病得厲害,到底怎么回事?可請了大夫過來?”
被拋下的眾官員也有些無力吐槽。
“病了請大夫便是,請大人回去有何用,這下人真不會辦事!”——這是畫風清奇的。
大部分人反應都如下——
“哎,宋夫人病了?不知道她需不需要推薦好的大夫。”
“家里還有一株百年人參,正巧可以給宋夫人補身子用。”
“大舅子前兒送了上好的靈芝來,家里沒人用,宋夫人應該會喜歡。”
瞧著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樣子,宋夫人生病,倒還給了他們表現的機會。
宋子恒一踏進屋,瞧見蘇婉端坐在榻上,大栓娘跪地不起,屋里只劉媽和小綠在伺候,兩人俱是神情嚴肅,宋子恒只消一眼便明白了,回頭對身后的大牛道:“去請李大夫來一趟。”
知州府一般都愛請李大夫來看病,但對方幾乎成了他們家私人大夫了,大牛倒沒想太多,當即點頭:“小人這便安排人去。”
宋子恒這才進了屋,小綠立刻上前關上門。
蘇婉便道:“你知道什么都說了罷,放心,你丈夫和公公若真是死于非命,相公定會給你主持公道。”
宋子恒挨著蘇婉坐下,輕輕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
大栓娘深深吸了口氣,才道:“這事要從民婦丈夫去世說起,他們都說民婦丈夫是被猛獸咬死的,其實不是,公公背了丈夫回來時,他眼珠子都被挖了,舌頭也被割掉……”大栓娘打了個寒戰,眼底折射出深刻的恨意,“若真是猛獸,丈夫哪能凄慘至此!”
宋子恒問:“所以村長才對外說你丈夫被野獸咬死,尸骨不全?”
“公公怕村里人知道,給引來殺生之禍,才這般說的,丈夫尸首是民婦和公公一起整理,連家婆都不知道,公公見民婦情緒不穩,怕不小心說漏了嘴,便叫民婦搬到村后去住,平日少與村里人來往。”
“后山有什么人?”
大栓娘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卻搖頭道:“民婦不知,公公想是知道的,相公去世后他一直提心吊膽,直到民婦隨孩子們來府上,走之前公公提點了一句,這回出來了,永遠不要再回榕樹村,等他和婆婆百年后,就只管跟著大人和夫人,把榕樹村忘掉……”
宋子恒又問:“可是你們后山那般神秘,連個山洞都找不到,我又如何給你查出真相?”
大栓娘驚訝出聲:“大人先前派人查過?”
“去過兩趟,都無功而返,那處十分隱秘。”
“民婦此番回村,因著屋子不夠,便回了自家住,卻在自家床底下瞧見一張紙。”大栓娘說著從懷里掏出紙張,劉媽接過后遞給宋子恒和蘇婉,蘇婉挑眉,“你公公會作圖?”
“這是民婦亡夫留下的,他小時榕樹村還不像如今,生活倒也不差,那時村里有個老秀才,素來喜愛亡夫,亡夫便隨他念了幾天書,沒學會多少知識,卻愛上了畫畫,不是民婦自夸,亡夫畫什么像什么。”大栓娘眼眶一紅,險些落下淚來,“不知何時他忽然對后山感興趣起來,農活忙完了就往后山跑,說是要把整個后山給畫下來,這才糟此大禍……”
宋子恒問:“這地圖是村長先前藏起來的?”
大栓娘點點頭:“畫沒作完,畢竟這是亡夫最后一副,民婦以為公公留著做念想才拿走了,當時也沒細看,那日找出來時才發現這上頭竟然畫了個隱秘的地洞,有石子蓋住了,等閑不容易發現……”
宋子恒當即將圖紙折好放進袖子里,沉聲道:“多虧了你給夫人進獻的方子,夫人用了確實好許多,小綠,拿十兩銀子給大栓娘。”
大栓娘愣住,剛想搖頭,劉媽已經拉住她高聲道:“大栓娘,這可是你家祖傳的秘方,治好了夫人的病,這十兩銀子合該是你得的。”
大栓娘似懂非懂的點頭,握著十兩銀子出門,剛走到自家屋門口,還沒進去,便有婆子上來問她給夫人進獻了什么方子,得了如此重的賞賜,大栓娘塘塞了幾句祖傳秘方,不方便透露,她臉上的心虛,倒被看成了不肯分享秘密,婆子打探不出什么,拉下臉轉身便走了。
而屋里,蘇婉正問宋子恒:“相公想是知道了眉目?”
宋子恒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對小綠道:“你去通知大牛,叫他請王大人和張師爺夜間來我書房。”
吩咐完,才對蘇婉道:“娘子身子不適,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蘇婉眼神有些憂慮,宋子恒低頭在她額頭親了親,輕聲道:“有空再與娘子細談。”
為了照顧“生病正需休息”的宋夫人,宋子恒忙完公務,也沒回主屋,反倒是去了書房,心里頭“放心不下”夫人的身子,連晚飯都沒吃,不過才半日,劉媽和小綠便已經收到好多個“祖傳治病秘方”了。
劉媽玩笑似的講給蘇婉聽,蘇婉笑道:“他們倒是無孔不入,咱們府上這么多人給收買了。”
“那些被收買的,都是咱們后來在瓊州買的下人,等閑也近不了主子們的身,倒無甚要緊。”
蘇婉點頭,想了想道:“老爺那兒,叫灶房燉些湯水送過去,什么都不吃如何能行。”
宋子恒一到書房,吩咐了人不許進來打擾,便拿出先前的圖紙出來研究,自個兒鋪紙重新描了幾份,一直到入夜,天黑下來,知州府新開的角門處悄然打開,門房什么話都沒說,沉默著栓上門,進來的兩人不用指引,熟門熟路的往宋子恒書房走去。
這一密談便是好幾個時辰,蘇婉見宋子恒遲遲沒回來,索性準備帶著宋良奕睡覺,已經習慣了跟宋良奕睡的宋良辰也跟著爬上床。
母子三人靠在一起睡了。
半夜蘇婉習慣性醒來準備給兒子喂奶,今日當值的彩霞已經點亮了燭燈,蘇婉抬頭看了眼床上,皺眉問:“老爺還沒回來休息嗎?”
“半刻前奴婢問了外頭的護院,他們說老爺書房燈還亮著。”
宋良奕吃飽喝足,頭一歪又睡著了,宋良辰也歪著頭蹭過來,軟軟的喊了一聲:“娘。”
蘇婉看過去,他也緊閉著眼睛正睡著,蘇婉眼神柔了柔,對彩霞道:“行了,你吹了燈去休息罷。”
“不用等老爺回來嗎?”
“都這么晚了,他便是回來休息,應該也用不著你們伺候。”以宋子恒的習慣,這么晚回來睡恐怕連燈都不會點。
然而蘇婉一覺醒來時,除了她和宋良奕在床上,宋良辰都不見蹤影了,她一面洗漱一面問劉媽:“相公昨兒回來睡了?”
“老爺過了子時才回來睡,天剛亮又起來了,為了不吵醒夫人,都不要人進來伺候,因此夫人不知道罷。”
一連數十日,宋子恒都早出晚歸,連蘇婉的“病”都養好了,他也沒忙完,沐休時都雷打不動的天沒亮就起床,帶了大牛出去了,不過等蘇婉用完早飯時,他又匆忙回來,臉色凝重的對蘇婉道:“娘子,你收拾東西,明日帶著良辰良奕去廣州罷,正巧岳父近日也在。”
蘇婉詫異:“為何突然叫我去廣州,這里有危險?”
宋子恒點頭,蘇婉忽然靈光一閃,問:“跟大栓娘上回說的事有關?”
宋子恒苦笑道:“我原就察覺那事不簡單,竟沒想居然這般復雜,趁對方還沒察覺到我在調查此事,你們先去廣州避一避,我另外也寫了信給衡遠兄,等你們到廣州時,他派的人估摸著也快到了。”
蘇婉皺眉:“到底是什么事?”
宋子恒嘴唇蠕動了一下,蘇婉瞬間懂了,頓時吸了口氣,她想起來了!歷史上前朝皇族的后人,確實在瓊州作亂過,可那是楚仁宗登基以后的事,也跟宋子恒沒關系啊,怎么突然就被他發現了?166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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