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宋良辰過得心滿意足,他覺得這是他所有新年里最開心的一個——雖然他根本不記得以前過年是什么感覺,但肯定不如今年這么令他興奮。
原因是他聽了爹娘的話,表現得甚是乖巧懂事,讓他爹娘很是滿意,然后他那個英明神武的爹也說話算話,當真尋了匹矮馬過來。
其實宋良辰不知道矮馬和別的馬有什么區別,可能它比較矮?好吧,它長得確實比別的馬要矮很多,一副沒長大的樣子,看起來也有幾分可愛,但跟他比起來,仍然是巨大的了。
他娘說這匹馬是他爹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把他爹的俸祿花光光了,以后他們父子都靠她的銀子養,所以從今天開始,他們都得聽她的話。
他爹這份心意,宋良辰當然很感動,聽完他娘的話,便噠噠噠跑到他爹書房去表達自己的感動和安慰了。
“爹,你放心,日后娘欺負你時,我會保護你,娘最心疼我了,見我挺身而出,肯定舍不得為難我的!”
他爹當時還裝作不懂的問他在說什么,宋良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爹,你不用掩飾了,咱們是親父子,你日后要靠娘養的事實,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爹果然是拉不下臉面,聽他這么保證了,都沒說別的話,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太冷淡了!宋良辰心想他娘說的沒錯,爹果然是悶騷——所謂悶騷,宋良辰是這么理解的,就是看起來很沉悶,其實是獨領風騷。聽起來棒棒噠,就如夫子所說,他爹是風采風流的狀元郎,世人皆知,所以才更要謙虛,不竊喜于名利,保持文人的風骨。
很能理解他爹為什么悶騷的宋良辰,不以為意的繼續表白:“雖然夫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不過娘也說了,咱們是一家人,用不著分彼此,所以爹也不必覺得難堪,總之爹還是我最敬愛的父親!”
“你娘跟你說的?”
不太理解他爹的關注點,宋良辰還是乖乖點頭:“娘叫我安慰爹想開一點。”
“那還真是要謝謝你不嫌棄了。”
“不客氣。”宋良辰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歪了歪腦袋道,“不過疾風那么小,為什么還那么貴?”疾風就是他為坐騎取的名字。
“怎么,你不喜歡小馬?”
宋良辰想嘆氣,第一次覺得他英明神武的父親,也不是樣樣都行,比如他就不懂自己的心。
“我覺得大馬看起來比較威風,希望疾風能快點長大。”宋良辰覺得自己說得夠委婉了,希望他爹不要因此而傷心。
沒想到他爹卻道:“誰告訴你疾風會長大的?”
宋良辰大驚失色:“難道他得了什么怪病,矮人……不,矮馬癥?”
看他爹笑而不語,宋良辰默默的想他還是不要嫌棄疾風了,它那么可憐,日后還是好好疼愛它吧!
于是宋良辰從此有了位長不大的好朋友,它永遠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般大小,比它矮了近一半的他都慢慢超過它了,但他們的友誼并沒有因此而受影響,宋良辰幾乎去那兒都要帶著他的好朋友。
不過那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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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元宵,宋子恒依例回衙門開印辦公,宋良辰的小伙伴們也從老家趕過來了,夫子們卻沒有這般快,年前說好的,到正月二十這日,宋子恒才派家丁去接。
宋良辰今年多開了一門課,騎術課,原是每日上一節,后來父子們發現小男孩們對馬太過沉迷,唯恐誤了學業,便建議騎術課改成三日一節,相當于現代的體育課了,蘇婉安排挺合理,便準了。
是的,雖然表面上宋子恒說了算,其實宋良辰的教育問題,蘇婉也是有否決權的。
小家伙們倒也不失望,騎術課少了,但是平日完成了課業,蘇婉也不攔著他們和疾風玩,把多余的精力用在騎馬上,總比他們琢磨著要如何調皮搗蛋強。
一時間孩子們安分了不少。這便省了蘇婉很多事,她懷著孕,算預產期大概在五月份左右,還剩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也該小心起來了,偏偏宋子恒一上班就開始忙碌起來,根本無暇顧忌家里。
去年在瓊州海岸增強了堤岸,果然從冬日到年初都無大的海災,宋子恒受到了鼓舞,決定在颶風高發期——也就是夏末之前,把整個瓊州周邊的堤岸都加強鞏固一遍,這是個大工程,從募捐到考察,樣樣都要錢。
此外,年前衙門還通過了建書院的提案,書院是半福利性質,只象征性的跟學生們手幾個錢以維持平日營運,至于建學堂,買書,請夫子,這些都要找當地有錢人募捐,宋子恒還聽了蘇婉的建議,準備弄個獎勵善款,用以資助那些有天分的寒門學子。
有錢人都是鐵公雞,他們現在倒還愿意給宋子恒面子,卻也只有宋子恒出面才管用,所以停了大半年的應酬,宋子恒不得已又撿了起來。
當然這所謂的面子,都是看在商船跑一趟下來就是暴利的前提下,宋子恒早清楚這一點,拿到了“善款”,便馬不停蹄的安排商船再次出海——夏秋季節是颶風高發期,海面上不安穩,想多賺錢,只能趁著春冬季多跑幾遍,大家都不是傻子。
羊毛出在羊身上。
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了。
宋子恒這番忙碌,便一直忙到蘇婉臨近生產才稍微歇口氣。
劉媽辦事妥帖,不用宋子恒吩咐,便依著上回的例,在蘇婉生產前一個月便打聽好了可靠的穩婆,離孩子出生還有半月,穩婆便被請到了知州府住,與她一道的還有據聞對生產在行的醫女。
有了穩婆和醫女的保駕護航,心思轉回到后院的宋子恒便松了口氣,心想只等著寶貝閨女出生了。
可能是這份迫不及待的心思起了作用,宋子恒這口氣還沒放下多久,蘇婉那頭便發動了,抱著他的手臂只喊疼,自認為有過經驗,這回應該能淡定的宋子恒,還是淡定不了,頗有些驚惶的看了劉媽一眼:“怎么回事?”
劉媽淡定的道:“老爺,夫人怕是發作了,老奴這就去派人請穩婆和醫女過來。”
“發,發作了?這才還有半個月,怎么會……”
穩婆住進了知州府,將要接生的是知州夫人,如何敢掉以輕心,夜間睡覺都不敢睡死了,更何況是白日,早聽得動靜,匆匆出得門來,才走到一半,便被蘇婉房里的丫鬟拉住了,畢竟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平日看著妥帖,遇事還是有些方寸大亂,急急忙忙握住穩婆的手,就拽著直往主屋走:“大娘快去瞧瞧,我家夫人怕是發動了。”
“勞姑娘帶民婦過去。”穩婆也不敢抱怨彩云的粗魯,腳步匆忙的跟了上來。
一進屋便聽見宋子恒的話。穩婆來知州府兩日,還未得緣見知州大人一面,往常聽得太多知州大人的事跡,早已心生敬仰,也想過許多種得見知州大人的場景,卻沒想到會是在對方驚慌失措、全然不像傳聞中那般淡定強大的時候,穩婆心頭的忐忑,倒是一下子消失了,她心想知州大人也是人,還是個年輕人,雖為瓊州百姓做了種種實事,在宋夫人生孩子的事上,卻也是不懂的。
宋大人與普通人一樣,也會擔心夫人為何突然發作。
思及此,穩婆淡定一笑,安撫道:“雖提前了近十日,但也正常,大人不必擔心。”
宋子恒這才松了口氣:“原來如此。”低下頭才發現自個兒手心都被汗浸濕了,正巧劉媽過來回報說產房的床已經鋪好了,可以送夫人過去,宋子恒來不及用帕子擦手,直接在身上抹了抹,一把抱起蘇婉道:“我送娘子過去。”
穩婆落后了半步,一面跟在宋子恒身后,一面道:“快準備熱水,以及干凈的剪子和布。”
劉媽回道:“都已備齊,今日就勞煩二位了。”醫女也匆忙趕到。
幾人打了招呼,穩婆和醫女進了產房,床邊宋子恒正抱了蘇婉細聲安撫哄誘,兩人對視一眼,竟不知如何反應,畢竟產房重地,按理男子是不便待在這里的,可這位是瓊州知州,當地最大的父母官,肩負盛名,并不是她們趕得動的。
劉媽卻見怪不怪,解釋道:“夫人素來怕疼,有老爺在旁邊安撫著,生產起來也比較順利,兩位不必顧慮,要做什么盡管吩咐。”
經驗豐富的穩婆可以試著對這一幕視而不見,走到蘇婉身下觀察了一下,便對劉媽道:“羊水還未破,恐怕還要一陣,先去給夫人備些吃食來罷。”
劉媽轉頭吩咐了一聲,很快彩云便端了托盤進來,一碗熱湯面,一碗紅糖雞蛋,宋子恒不假人手,親自喂給蘇婉吃,蘇婉吃了半碗面,瞧見紅糖雞蛋便覺得膩味,宋子恒只得輕細語的哄著:“還不知閨女何時出來,娘子只吃了些面,萬一中途餓了怎么辦,還是再吃兩口雞蛋補一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