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來的卻是幾個對棉甲一竅不通的生手,只能從頭教起。
魯大匠看在眼里,氣在心里,卻也只能罵幾句“瞎指揮”,然后帶著一肚子不情愿,督促手下按那該死的標準干活。
然而,心態失衡之下,出的活計質量自然波動極大。
第一批試量產的百套棉甲終于下線。
少監親自帶隊抽檢。
結果卻是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有的棉甲填充厚薄不均,一側鼓囊一側單薄。
而有的甲片綴結得歪歪扭扭,用力一扯線就松脫。
更有一批的襯布,明顯是庫存多年的陳料,手感僵硬,韌性不足,用力一撕竟有開裂的跡象!
“這……這就是你們按新法做出來的東西?!”
少監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負責的吏員怒吼。
吏員苦著臉,一攤手:“大人息怒!非是下官不盡心啊!”
“魯大匠他們都說新法拘束,手藝施展不開,出的活自然差強人意。”
“采買那邊送來的料子,您也看到了,就這成色……工匠們日夜趕工,新手又多,實在是……力有未逮啊!”
少監額頭青筋直跳,他焉能不知其中必有齷齪?
但他區區一個少監,手下這幫吏員哪個背后沒點關系?
魯大匠是技術權威,動不得。
采買,人事那邊的水更深。
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最終,他只得硬著頭皮,將情況寫成奏報,語焉不詳地呈送御前,措辭極盡委婉:“……新法初創,匠人尚未純熟,需假以時日細心揣摩適應……”
“……物料籌措確遇難關,優質棉麻鐵料周轉不及,恐需寬限時日采買……”
字里行間透著力不從心的委屈與無奈,將實際遇到的人為阻力,模糊成了技術困難和資源問題。
兩儀殿內,李世民看完奏報,臉色沉了下來。
他不是深宮之中不通實務的君王,早年征戰,對軍械制備流程并非一無所知。
這奏報里的推諉拖延之意,那“物料籌措不易”的借口,他如何看不出來?
“寬限時日?”
李世民冷哼一聲,將奏報重重擲于御案之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嚇得殿內侍立的宦官一哆嗦,“薛萬徹在邊關等著棉甲御寒,突厥人的鐵騎可會寬限時日?!”
“朕看不是匠人適應不了新法,是有些人舍不得舊日的油水,故意拖拉!”
“是朕的刀子不夠快,斬不斷那些伸得太長的手!”
王德垂首侍立一旁,大氣不敢出,心中卻如明鏡一般。
李世民眼中寒光閃爍,胸中怒氣翻涌。
他推行新政,改革科舉,打壓世家,如今連整頓軍工制造,都有人敢陽奉陰違,暗中作梗?
這股盤踞在帝國肌體深處的惰性與貪腐歪風,必須狠狠剎住!
但他并未立刻發作。
深知將作監水深,關系盤根錯節,若沒有確鑿證據,貿然嚴懲,容易打草驚蛇,甚至引發更大的抵制。
他需要一把更快,更準,更能代表他意志的刀,去切開這團亂麻,查明真相,雷厲風行地解決問題。
他的目光,緩緩投向了東宮的方向。
承乾,是時候讓你去碰碰這些帝國的頑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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