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停下腳步,放下藥箱,用剛學來的蹩腳俚語夾雜著漢語,努力比劃:
“孩子,病,重!我能,試試!救他!”
磐陀盯著他看了半晌,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孫子,最終猛地一揮手,讓開了路。
周文撲到孩子身邊,仔細檢查,判斷是急驚風兼暑熱內閉。
他沉住氣,取出銀針,回想著太醫署老先生的教導,找準穴位,小心翼翼地刺下。
又飛快地寫下藥方,讓同伴立刻回學堂取藥煎熬。
那一夜,周文守在孩子身邊,寸步不離,不斷用濕布為孩子擦拭降溫,重復施針。
期間,他還被不放心闖進來的磐推搡了幾下,但他沒有退縮。
直到天色微明,孩子的高熱終于退去,呼吸也變得平穩。
周文才癱坐在地上,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小腿不知何時被毒蟲咬傷,已腫脹發黑。
磐陀看著脫離危險,沉沉睡去的孫子,又看看眼前這個臉色蒼白,腿腫得老高卻還在對他露出疲憊笑容的漢人書生,那布滿皺紋的臉上,神色極其復雜。
他沉默地拍了拍周文的肩膀,遞過來一碗清水,然后用俚語大聲吆喝了幾句。
很快,有寨民送來了治療蛇蟲咬傷的草藥。
自此之后,義學的境遇悄然改變。
雖然仍有隔閡,但明顯的敵意減少了。
開始有俚人主動拿些芭蕉,木瓜放到學舍門口,也有孩童大著膽子跑來,跟著學子們認最簡單的漢字。
與此同時,李晦那邊的棉田也迎來了關鍵時期。
蟲害的陰影逐漸遠去,棉桃次第綻放,白絮如云。
他招募的漢人工匠與俚人女工通力合作,日夜調試,終于將新式紡機成功運轉起來。
當第一匹潔白,柔軟,堅韌的嶺南棉布從織機上取下時,整個棉莊都沸騰了。
李晦撫摸著這匹浸潤著無數心血的棉布,心潮澎湃。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帶著這匹布和一小袋飽滿的棉籽,再次求見耿國公馮盎。
這一次,他沒有多說任何話,只是將棉布呈上。
馮盎拿起那匹布,入手柔軟溫暖,質地細密,遠非粗糙的葛麻可比。
他用力撕扯,布匹極具韌性。
他常年與各方打交道,深知此物價值。
一旁的馮智戴眼中更是異彩連連。
“此布……果真產自嶺南?”馮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
“千真萬確!”
“國公爺,此棉種適應嶺南水土,長勢甚至優于關中。”
“紡織成布,保暖透氣,其利無窮!”
李晦說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若能量產,不僅可惠及嶺南百姓御寒,更可北上中原西出西域!”
“最關鍵的是,其利足以充盈府庫,強兵富民!”
實物勝于千萬語。
之前所有的許諾和藍圖,在這匹實實在在的棉布面前,都變得具體而充滿誘惑。
馮盎沉吟良久,眼中精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