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崇仁坊,盧府。
以往門庭若市的豪門大院,此時卻死寂得如同荒郊野嶺。
濃重的藥味彌漫在盧承慶養病的院落里,揮之不去。
老管家佝僂著腰,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榻上那位形容枯槁的家主。
盧承慶半倚在榻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短短時日,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世家家主,已被接連的打擊徹底抽干了精氣神。
他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又仿佛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
突然,一陣極其急促,近乎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猛地撞破了院落的死寂!
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臉色慘白如鬼,連滾帶爬地撲到內室門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家…家主!不…不好了!”
“河西…河西急報!”
盧承慶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枯槁的手指微微蜷縮。
那管事幾乎是哭嚎出來:“我們…我們走沙州古道那批貨…在…在快到高昌交河城的地方…被…被賊人給截了!”
“盧七他們在黃羊坡遇伏…駝隊盡!”
“而接應的掮客沙蝎一直未曾出現…...”
“而且咱們留在半途上的人發現,有疑似并州薛萬徹帳下的薛勇的匪盜,曾出現在附近…...”
“但是不管怎么樣,咱們的貨…全沒了不說…”
“計劃也徹底失敗了!”
噗!
盧承慶身體猛地一弓,一口滾燙鮮血如同噴泉般狂噴而出,濺滿了錦被和床榻前的地板!
“呃…嗬嗬…”他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胸口衣襟,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布滿了血絲和滔天的怨毒不甘。
“李…世…民…,肯...定是他!”
“還有李…承…乾……!”盧成慶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如今他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的尊名!
每一個字都淬著世間最深的恨意。
“老…老爺!”老管家手中的藥碗“哐當”一聲摔得粉碎,撲到床前,魂飛魄散。
盧承慶死死盯著房梁,眼球都恨得有些凸起了!
“父親.....父親你堅持住啊!”剛剛得到消息的盧平,連滾帶爬的沖進了房間。
“嗬…呃…”盧承慶不甘的喘息卡在喉嚨里,最終卻只能將他那渾濁無神的目光,轉向匆匆趕來的盧平身上。
盧平在榻前單膝跪地,湊近父親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像毒蛇在枯草中潛行,吐出致命的氣息:“父親莫要著急.....”
“兒子剛同那幾家叔伯那里回來!”
“我們已經商定了一個新的計劃,一定能扳回這一局!”
“還請父親寬心,莫要再怒火攻心了....”許是怕自己這最近才正眼瞧自己,且明顯要扶持自己上位的父親死了,盧平急忙將剛才他同其他幾個世家商議好的計策拿了出來給眼看都快要被氣死的盧承慶寬心.....“父親。”
”太子不是高舉科舉大旗,要搞他標新立異的'新君子六藝'嗎?”
”父親,其實我們錯了!”
”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舉族之力去撞那朝廷的鐵墻,想著硬碰硬毀掉科舉!”
”這只會讓我們被碾成齏粉!”
”東宮現在最擅長的就是借力打力,讓我們撞個頭破血流!”
”我們該做的,是鉆進去!”
”鉆進他這煌煌正道的骨頭縫里!”
”鉆…進去?”盧承慶聽到這里,眼神中突然爆發出一絲希望的光芒,喘息著發問,血沫卻又溢出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