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牧口中說的輕巧至極,可筆下卻是如雷霆萬鈞。
“觀北疆地理氣候之險惡,參詳前朝乃至更古之時北征得失,便得知糧道長線運輸于草原腹地之危,猶如稚子抱金行于鬧市。草原部落依附反復之性,堪比墻頭之草。寒冬用兵之艱,更甚刀兵十倍,以及對待仆骨、同羅等附庸,當如何區別施策,以最小代價撬動其根基,牧之淺見入下,供殿下斟酌一二......拾遺補缺。”
“......”他頓了頓,又筆尖懸于紙上,條分縷析清楚,一一書寫。
辭需隱晦,點到即止,切不可有‘預’之嫌。
只談可能,不談必然。
趙牧落筆之間,字跡沉穩有力,可心中卻是不停默念著。
不然他怕自己寫著寫著,就寫的之鑿鑿好像親眼見過這場大戰似的,那可就太嚇人了......
畢竟自己的建議,必須得看起來像是一個讀過幾本兵書地理志,有些見識和幾分憂患意識的浪蕩好友,基于常理的擔憂和建議.....
寫好后,趙牧將其親自仔細封好。
樓下,長安城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著。
而在這頂層的方寸之地,洞悉歷史教訓的趙牧,已將他超越時代的認知,不著痕跡地化作一個老成謀國的幕僚的愚者之慮,悄然書寫下來,這些看似尋常的提醒,將在未來的血火戰場上,成為指引迷航的微弱卻關鍵的燈火。
為太子,也為大唐,避開那歷史上可能吞噬過無數生命的深淵......趙牧靜靜等待著李承乾上門。
至于李承乾會不會來,趙牧想都不用想.....
兩儀殿中。
那巨大的殿門早已轟然洞開,一股沉重且肅殺的氣氛在殿中回蕩。
殿內早已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卻彌漫著比殿外沉沉夜色更凝重百倍的壓抑。
龍椅高踞于御階之上,李世民面沉似水,冕旒垂下的玉珠在陰影中微微晃動,遮住了他大半的神情,只余下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線,透出山雨欲來、雷霆震怒前的可怕威壓。
御階之下,三省六部主官,諸衛大將軍,十六衛將軍,按品肅立,雖不是朝會,此時卻比朝會氣氛更加凝重。
人人屏息凝神,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沉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而先前魏王李泰苦心醞釀即將爆發的構陷風暴,被那來自朔州的晴天霹靂徹底撕碎、蕩滌一空。
此刻,殿中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席卷北疆那號稱二十萬的薛延陀狼騎所攫取!
恐懼、憤怒、焦慮,都在這殿中無聲中激蕩。
一向跳脫的魯國公程知節第一個越眾而出,他身材魁梧,聲若洪鐘,帶著武將特有的急迫與殺氣吼道:“陛下,軍情如火,瞬息萬變!”
“朔州乃北疆鎖鑰,河東門戶,萬不容有失!”
“臣請戰!”
“只需率領精兵三萬,便可日夜兼程北上!”
“臣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解了那朔州之圍!”
盧國公請戰,如同點了開關。
剛說罷便又有一老將站了出來,辭甚至比陳咬金還要激烈!
一副要將薛延陀大軍生生撕碎的架勢......
只是這幫武將聞戰則喜的架勢,雖看著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