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胡旋舞姬退下后,并未像其他舞姬一樣回到共同的憩息間,而是借口補妝,繞到了后臺一處堆放雜物的僻靜角落。
她動作極快地從妝匣底層摸出一小卷用油紙包裹的東西,迅速塞進袖中,然后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裙,朝著通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她自以為隱秘,卻不知黑暗中至少有四雙眼睛從不同角度牢牢鎖定了她。
夜梟的人,都是潛行跟蹤的好手。
舞姬并未離開天上人間,而是熟門熟路地穿過忙碌的后廚區域,來到后院專供內部人員進出的小門。
她對守門的仆役拋了個媚眼,晃了晃手中一塊小小的令牌,說是奉管事之命出去買些醒酒的酸梅湯原料。
仆役見是頭牌舞姬,又有令牌,便笑著放行了。
她一出后門,腳步立刻加快,卻不是往熱鬧的西市去,而是鉆進了相鄰的昏暗坊巷。
在如同迷宮般的小巷里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家名為“阿羅順”的香料鋪子后門外。
她有節奏地輕叩了幾下門板。
門開了一條縫,她迅速閃身而入。
這一切,都被遠遠綴著的夜梟探子看在眼里。
消息很快傳回天上人間邀月閣。
宴會已近尾聲,賓客們大多帶著微醺的醉意和一對珍貴的琉璃杯,心滿意足地告辭離去。
阿依娜將夜梟的回報低聲告知趙牧。
“阿羅順香料鋪…”趙牧指尖輕輕敲著桌面,若有所思道,“名字挺熟,老錢之前是不是提過,這家鋪子的安息香味道不正,還摻假?”
“是提過一句。”阿依娜點頭。
“百騎司的案牘里,似乎也有這家鋪子的名號,與西邊幾個部落來往甚密,但一直沒什么實證。”
“嘖,賣摻假香料就算了,還不務正業。”趙牧嗤笑一聲,站起身。
“走吧,回去歇著。讓夜梟的人把鋪子盯死了,看看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進出。另外…”
他頓了頓,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咱們工坊里,是不是有幾張我前些日子畫的大風車和新式水錘的圖樣?畫得比較…復雜那種。”
阿依娜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那是趙牧設計的用于農業灌溉和水利鍛打的器械圖,但其復雜的齒輪結構和連桿設計,在外行人看來,確實容易與軍械圖譜混淆,尤其是上面還有趙牧隨手標注的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號和尺寸。
“有的,收在工坊西南角的那個舊圖筒里。”
“找兩張看起來最唬人的,明天不小心掉在工坊門口往右數第三個堆放廢料的籮筐底下,半露不露的。”
“然后讓你的人眼睛放亮些,看看有沒有熱心人幫我們撿起來。”
“是,先生。”阿依娜心領神會。
次日,天上人間的工坊區一如往常般忙碌。
匠人們敲打,琢磨,試驗著各種新玩意兒,誰也沒注意到,幾張畫滿了復雜機括的絹紙,悄然“遺落”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魚兒,似乎并沒有立刻上鉤。
阿羅順香料鋪后院靜悄悄的,那名胡姬也再未出現。
直到第三天夜里,月黑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