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陽初升,卻驅不散兵部北衙武庫森然的肅殺之氣。
沉重的庫門轟然洞開,太子李承乾一身明黃常服,在一眾東宮屬官、戶部度支吏員以及數十名頂盔摜甲,殺氣騰騰的東宮率衛簇擁下,昂然而入。
兵部尚書侯君集率武庫一干屬官倉皇迎出,臉上堆著僵硬的笑容,眼底深處卻藏著難以掩飾的驚惶。
尤其是看到那殺氣騰騰的東宮衛,更是讓侯君集心中咯噔一下!
難道昨晚跟魏王密謀之事.....敗露了不成?!
不然太子為何會一大清早便帶人殺到這兵部武庫??
心中惶惶難安,可還得應付著。
“臣,兵部尚書侯君集,恭迎太子殿下駕臨兵部!”侯君集拱手行禮,聲音干澀。
李承乾目光如電,在他臉上掃過,并未叫起,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陳國公免禮。”
“北征在即,軍械輜重關乎國運。”
“孤奉父皇旨意督辦軍備,近日聽聞武庫箭矢損耗與甲胄數目似有不清之處,特來清點核實,以備封存調撥。”
“帶路,先去…丙字庫!”
“丙字庫”三字一出,侯君集心頭劇震,如同被重錘砸中,臉色瞬間白了幾分,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他強自鎮定下來,繼續拱手道:“殿下…丙字庫存放的多是引火之物、麻繩、桐油、硝皮等雜項。”
“而此次北征所需軍械重器皆在甲、乙字號庫。”
“奕辰所見,不如…..”侯君集還在幻想著把太子引導至其他地方,可話還沒說完呢。
“孤說.....去丙字庫!”李承乾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之音,凌厲的目光如刀般刺向侯君集,“陳國公,你在教孤做事?”
“臣…不敢!”侯君集心頭狂跳,幾乎喘不過氣,只能咬牙躬身,“殿下請!”
一行人浩浩蕩蕩轉向武庫北角。
丙字庫庫門打開,一股混雜著桐油、皮革和塵土的味道撲面而來。
庫內空間巨大,一排排高大的木架整齊排列,上面堆滿了成捆的麻繩、一桶桶密封的桐油、大袋的硝石以及硝制好的皮革,堆積如山。
角落里,還散亂堆放著不少新收上來、未來得及整理的干燥草料和木屑。
李承乾負手步入,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處角落。
戶部的度支吏員立刻上前,在率衛的護衛下,開始對照賬簿,清點數目,丈量堆放體積,查得一絲不茍,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這一片桐油,賬簿記載收儲三百桶,為何目測不足二百五十之數?”
“這批硝皮,入庫記錄是上等牛皮一千張,為何抽查數張,皆有蟲蛀霉變?”
“麻繩重量不對!”
“核對秤砣!”
度支吏員冰冷的聲音不斷響起,每一聲都像鞭子抽在侯君集和他幾個心腹屬官的心上。
侯君集額頭冷汗密布,勉強解釋著“路途損耗”、“存放不善”,聲音卻越來越干澀無力。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庫房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個穿著低級武官服飾,眼神閃爍的漢子......正是劉三刀,正緊張地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腰刀刀柄。
李承乾踱步到一堆散放的干燥木屑旁,俯身捻起一點,在指尖搓了搓,語氣聽不出喜怒:“引火之物,如此散亂堆放,若遇明火,頃刻間便是滔天之禍。”
“陳國公,你這武庫…管得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炬,直射侯君集,“孤再問你一遍,丙字庫所有物資,賬目、實物,可對得上?!”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岳,轟然壓在侯君集頭頂。
看著李承乾那明顯已經洞悉一切且冰冷無情的眼神,再聽著吏員不斷報出的虧空數目.......
侯君集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瞬間徹底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