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而是說道:“你且將問題一一道完。”
江元音接受了他的提議:“許國公是如何跟殿下說的?殿下又是如何看待許國公的?要對其唯命是從嗎?”
“最后,殿下也認為,皇上想立李瀾為新儲,所以只要殺了李瀾,便能坐穩太子之位嗎?”
末了,她重聲補充道:“殿下可以選擇不回答,但殿下若是回答,便不可撒謊,若我知曉殿下之有假,那我與殿下雖是同胞手足,血脈至親,但也再不同路,此生不必往來。”
李昀璟長久的沉默。
久到江元音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時,方才喃喃地開口:“阿姐可能保證,今日你我所,絕不外傳?”
他喚她“阿姐”,也不再自稱“孤”。
“我發誓……”
“不必起誓,”李昀璟打斷她,開口道:“母后去世前,父皇待我,并不比他現下待李瀾差,我很清楚,如果我被廢,李瀾成了新的太子,不久父皇會有新的更滿意的皇子,他不過是第二個我,而若是李瀾死了,我保住了太子之位,不久后也會有第二個‘李瀾’。”
“而舅舅認為,有一個李瀾就殺一個李瀾,有兩個李瀾便殺兩個李瀾,如此,我太子之位無虞。”
“舅舅是唯一一個在母后去世后,還待我好,堅定選擇我的人,這些年,舅舅為我殫精竭慮,付出了無數心血,我不忍辜負舅舅的期望,讓他這么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但其實……我不想當太子,因為母后并不想我當太子。”
“母后死在我冊封那日,其實那時的細節我很多都記不得了,只記得我面前跪滿了一個個面生的大臣,母后不在,父皇也不在,在眾臣的跪拜中,我聽到了母后的喪鐘……”
“我常常會想,若是我不當太子,母后是不是不會死,父皇會不會就不會厭惡、恨我……”
“阿姐,是不是我不當太子,母后就不會氣急攻心而亡?是我害死了母后,所以我怎么做,父皇都不會滿意,他那么愛母后,他恨我。”
李昀璟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甚至隱隱帶著顫音。
可他死死咬住下唇,也不會落一滴眼淚。
他只是將腦袋垂得越來越低,恨不得埋進自己的胸口。
江元音心疼不已,她顧不得什么禮儀,她朝她跪坐直起上身,然后攬過他的腦袋。
一如母親抱孩童那般,將他垂落的腦袋抱住:“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害死了母后。”
她想要堅定地告訴他,可嗓音難免帶著心疼的哽咽。
李彥成何其狠毒,自己套上“情深”的殼,就讓李昀璟一直活在害死母親的陰霾里。
難怪這么多年,李昀璟受到這般多不公的對待,卻從未反抗過李彥成。
這個傻瓜,一直活在精神虐待里,感受到一點關懷溫暖,便想要回饋。
江元音一手抱著他的腦袋,一手安撫地拍著他的背:“璟兒沒有做錯什么,不必自責自省,更不必為了滿足別人的期待而活。”
她從袖口掏出備好的信,遞給懷里的李昀璟:“這是我在鳳儀宮發現的信。”
“我知你一時可能難以接受,但事實是……皇上沒那么愛母后,他愛的只是權勢、皇位,母后正是看破了這一點,才不想你當太子。”
“母后說得對,皇命、父命非不可違背。”
“而我想告訴你的是,許國公堅定選擇的也不是你,而是‘國舅’之位,你不必對他于心有愧。”
“我說這些,非是想挑撥離間。”
她鼻子發酸,緩了一瞬才繼續說出口:“日后阿姐會站在你這邊,但阿姐不會以此來綁架你做些什么。”
“璟兒當像母后信中所,自在隨心。”
李昀璟沒說話,他被江元音抱在懷里,望著手中的信。
有淚水無聲滴落,暈開了信件上的字,他有些慌,忙將信小心翼翼疊起。
這樣近的距離,江元音能清楚聽到淚水滴落在信上的聲音。
她沒有緊張信,而是伸手試圖去給他抹眼淚。
李昀璟扭頭避開,卻沒有從她懷里離開,而是將頭抵在她的肩胛處,嘴硬道:“……我沒哭。”
只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抱過他了。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母后的懷抱。
如此的安全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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