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是體貼道:“難得巧遇,你們在大堂選個位置,喝壺熱茶坐著敘敘舊,好好聊聊,我們去辦入住了。”
江元音知曉他還要寫信、送信,不想耽擱他的點點頭。
可李霽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大咧咧地往她邊上一站,揮了揮折扇,示意齊司延自己去忙活。
齊司延頗有些無語地掀了掀眼皮。
于是二人敘舊,成了三人一桌。
江元音難以明自身的情況,所以一落座后便率先將問題拋了過去:“你為何在這?其余姑娘們呢?也在這?”
緋樂搖頭:“就我一個人來的,多虧了小姐,帶我們救災救疫,讓我們重獲自由入了良籍。”
她滿眼感恩回道:“綠水嫁人了,玖兒在如城當了老板娘,做了生意,小六……”
她一一向江元音告知著她們那群姐妹們的去處,最后才說到自己身上:“我是很小的時候被賣到‘飛鶯閣’的,對家人沒甚印象了,如今重獲自由,我不似其他姐妹那般,有特別想做的事,我……我就想見見我的家人,小姐……我是不是很沒出息?明明他們都賣了我了……”
“沒有,你要是真沒出息,連來見他們一面的勇氣都不會有的,”江元音安慰完,問道:“所以你來這是找家人的?”
她略有些疑惑:“可這離撫州挺遠的,你的家人在這?”
緋樂既是被家人賣到“飛鶯閣”的,家人便是不在撫州,也該是在撫州附近的城吧?
“不是,”緋樂回道:“我回了老家后,才知道我父母早些年輾轉來到此處謀生,在這做點小生意,所以才一路來了這。”
江元音環顧了下大堂,委婉問道:“你還沒去見他們?還是還沒找到他們?”
若是已和家人重逢,她不該住在客棧吧?
“見到了……”緋樂眸光中有傷感,哽咽道:“他們……挺好的,我阿兄已娶妻生子,又生了兩兒一女,在城南街尾開了個餛飩鋪子,生意……挺紅火的。”
“我本來想去吃一碗餛飩的,但……我怕他們認出我來,他們看著一家熱鬧和睦,應當不想認出我來吧,我還是不去打擾了,馬上要除夕新年了,我就不去給他們添堵了。”
她只是一個被他們賣到了煙柳巷,被拋棄的女兒。
就像她出發前,其余姐妹都投來不認同的眼神,勸她別做這種蠢事。
她們都說,像她們這種被賣進青樓的女子,早就沒了家人。
即便入了良籍,在家人眼里,也是不被接納的“破鞋”,何必自取其辱?
旁聽良久的李霽斬釘截鐵地出聲道:“去,你想去就大大方方地去!”
“會不會認出你,認出你會不會開心是他們的事,你管他們作何?他們當初賣掉你時,也沒管過你樂不樂意啊。”
“人就活一輩子,你既跋山涉水來了這,作何要在意他們的心情?”
江元音認可地頷首,認真問道:“緋樂,你是想回到家人身邊嗎?”
“不是的,我……”緋樂搖頭:“我記得小時候常常餓肚子,我只能吃阿兄剩下的食物,我娘賣掉我那日,破天荒地給我煮了碗餛飩。”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或許我想去見他們一面,去他們店里吃了一碗餛飩,是想告訴小時候的自己,如今我已經能為自己買一碗餛飩,再不必因為一碗餛飩被賣掉了。”
江元音滿眼動容,鼓勵道:“那你就去,他們認出你了,你便笑笑,他們沒有認出你,你也笑笑。”
“緋樂,新年要來了,開始新的生活吧。”
緋樂忍不住哭了。
江元音安慰了她好一會,見她情緒緩和,方才問道:“憐盈兒呢?她怎么樣了?”
剛剛緋樂把所有人的現狀都說了一遍,唯獨沒提憐盈兒。
緋樂不語,生硬逃避話題的反問:“小姐為何會在此處?會待多久?日后我能去何處找小姐?”
見她不答,江元音也不追問,回道:“我要去汴京,途經此處,明日便走。”
緋樂失落的“哦”了聲,糾結了一番,咬了咬下唇,還是開了口:“憐盈兒也去了汴京,她去時我們大吵了一架,我……當時說了挺多過分的話。”
她眼里有后悔:“汴京太遠,我是不會去了,小姐若是在汴京遇著了憐盈兒,能否幫我跟她道個歉,替我傳句話。”
江元音應了:“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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