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泉郡。
入了秋,這里便進入了連綿的雨季。
成日里霧蒙蒙,無端惹人煩悶。
玄青色的鐵椅上,鋪著奢華的淺色狐裘,有一身黑衣的男人單腿支著,一派慵懶的坐靠著。
可他面容如刀鋒般冷峻,眉眼更是比窗外的天氣還要躁郁陰沉。
他是泉郡的地頭蛇,傳聞中狠厲兇殘的“三爺”李承燁。
李承燁垂眼望著跪在鐵座前的下屬,一開口更是瘆人的冷意:“你說,劫不到黑風寨手上那批糧草了?”
“是,”下屬戰戰兢兢地回:“黑風寨根本沒能走出撫州,已被豫章郡郡守陸遲攔截緝拿。”
李承燁質疑:“陸遲?他怎會管撫州的事?”
下屬稍作遲疑,方才回道:“三爺,此事或與定寧侯有關。”
“哦?”李承燁饒有興致地挑眉。
下屬稟告道:“近一月多以前,定寧侯之妻小產,據悉換上了不孕之癥,郁郁寡歡,定寧侯陪其南下求醫散心,途經源城,只怕……已到了撫州。”
“屬下以為,定寧侯陪妻求醫散心是假,探查許昌安貪污賑災庫銀是真。”
“陸遲被貶前乃大將軍齊騰的部下,當是定寧侯的人。”
“陸遲于撫州當眾審理許昌安,亮明了圣旨,他被貶在豫章郡十多載,不可能再得昏君重用。”
“陸遲,當是奉了定寧侯的命令,在人前行事,而人后做主的人,該是定寧侯。”
李承燁聽著,沉默良久,忽然嗤笑出聲:“呵,這定寧侯竟為殺父殺母仇人辦事了?”
他輕“嘖”了聲,又道:“他識君不清,我得幫幫他。”
下屬仰頭,請示道:“三爺的意思是……?”
李承燁吩咐道:“去準備,我要去會會定寧侯。”
下屬訝然,確認問道:“三爺要親自去?”
“不然?”李承燁隱有不悅。
“可……”下屬委婉暗示道:“三爺不該輕易出泉郡……”
李承燁身份特殊,唯有這地跨三國,不受任何一國管控的泉郡,才是安全之處。
李承燁聲音沉了沉:“事到如今,我在江南地界游走,還需畏手畏腳?”
他放下支起來的腿,雙腿大開,雙手手肘撐在雙腿上,俯身前傾,目光陰鷙的盯著下屬,耐心告罄:“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湊近俯視的距離,甚有壓迫感。
下屬不寒而栗,不再勸阻,俯身叩首道:“屬下多嘴,屬下這就去準備,三爺息怒!”
李承燁不耐的擺擺手,示意其退下。
自從許昌安到了撫州賑災,開始采購糧草、藥材,他便盯上了撫州。
許昌安勾結黑風寨的土匪,要監守自盜,他最是喜聞樂見。
這批糧草、藥材一旦落入土匪手中,那就不在大昭朝廷的管轄范圍內了。
他只等黑風寨的土匪劫走,他們再動手,吞下這批糧草。
現在,計劃落空了。
他要去會會那個“久病初愈”的定寧侯。
當然,不止是會會他。
還有,他的妻子。
李承燁招招手,有隨侍上前,靜待吩咐。
他道:“把她帶過來。”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隨侍清楚,他說的是誰。
立即俯身應道:“是,三爺。”
未多久,就著了單薄里衣的江云裳,被隨侍粗魯帶到李承燁面前。
江云裳一頭長發披散凌亂,雙目驚恐,一同李承燁在同一間屋子里,感受到他的存在與氣息,便開始全身發軟無力,不受控地發抖。
她匍匐跪在陰涼的地板上,惶恐不安。
一年了,她來泉郡已經整整一年了。
一年前,她聽聞江元音登上皇后之位后,憤恨不甘死在西北絕境后重生。
憑何江元音能當皇后?
憑何她就嫁個耳聾目瞎的病秧子,最后被割舌,流放西北絕境?
不,她不服,這輩子她要當皇后!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找來刺青師,復刻了江元音的蓮花胎記,獨自前往泉郡。
她目的明確,直接去尋了前世,她以為兇神惡煞的殘暴地頭蛇“三爺”。
她主動露出蓮花刺青,只等著獲得如江元音那般的疼寵、尊榮。
可什么都沒有。
有的只有無盡的虐待。
初初她根本見不到三爺,她被關在昏暗的馬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