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翡驚了,“昭兒喊你了?”
“嗯。”裴涇笑容溫和,“就喊了一聲,我教他喊娘,他就開始流口水。”
墨跡干透了,裴涇把冊子收起來,仔細收進抽屜里,又吹滅了燈,抱著姜翡躺下來。
“當初為什么想要寫這個?”裴涇問。
姜翡懶懶窩在他懷里,“怕忘了,等我們老了再翻出來看,多好。”
裴涇的手無意識地撫摸著她的后背,他心中隱約有種猜測,但并未點明。
如今她仍在他身邊,寫這本冊子的初衷便沒有了意義,往后的意義便是讓這本冊子裝記尋常日子的暖意。
“以后這個冊子都由我來寫。你的事,昭兒的事,我們一家人的事,我都記著,一個字也不會漏,下輩子也忘不了。”
夜半時分,姜翡迷迷糊糊醒了,隱約間聽見細微的哭聲,那哭聲軟糯又帶著幾分委屈。
先前怕離孩子太遠,夜里聽不見動靜,便讓乳母帶著孩子住在不遠處。
姜翡撐著胳膊想要起身,身旁的裴涇卻比她更快一步,按著她沒讓她起身。
“我去看看。”
說著便輕手輕腳下床,披了件外衣快步出去。
沒一會兒,裴涇抱著孩子走了進來。
小家伙趴在裴涇胸口,一手抓著裴涇的衣裳,一手塞在自已嘴里吃著手指,還在抽噎。
見姜翡沒接著睡,裴涇說:“乳母說應該是讓噩夢驚著了,沒事,你睡吧。”
他輕拍著孩子的后背,嘴里低聲哄著:“我們昭兒嚇到了,好可憐啊,爹爹抱抱……”
姜翡側躺在床上,看著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漸漸的,孩子不抽噎了,小腦袋歪在他肩上,呼吸也變得平穩。
裴涇低頭看了眼懷里安睡的兒子,又轉頭望向床榻,許是他睡前折騰得太狠,姜翡方才撐著的眼皮早已合上,呼吸均勻,睡得正沉。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伸手替姜翡拉了拉被角,把滑落的被子掖在她頸邊。
裴涇站在床邊,心頭忽然被一種難以喻的暖意填記。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就原諒了全世界。
那些過往的顛沛和苦難,仿佛都有了意義,如果先前所有的苦難都是為了這一刻。
那么,他愿意。
他忽然想起下午,他抱著姜翡批折子,姜翡窩在他懷里翻話本。
那會兒他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執筆批奏折,朱砂字跡依舊凌厲工整。
“這個寫得好甜。”姜翡突然把話本舉到他眼前,“書生給小姐寫的情詩,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裴涇筆尖頓了頓,掃了眼那頁,“甜嗎?用典尚可,對仗不工。”
“哦。”她悻悻收回書,小聲嘀咕,“我覺得挺好聽的……”
后來姜翡在他懷里打起瞌睡,話本從手中滑落,正好砸在攤開的奏折上。
裴涇輕輕取走話本,發現那頁被朱筆蹭出一道紅痕,正好落在“愿為西南風”那句小詩旁。
裴涇輕輕把孩子放在姜翡身邊,他低頭看了看兩個熟睡的人,唇角微揚。
他取過一張素箋,提筆蘸墨:
「豈止西南風,愿化爐中煙。日日繞卿側,歲歲長相見。」
墨跡未干,窗外雪花簌簌。
朱筆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混合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竟是這深冬里最動人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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