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學博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手里端著個保溫杯,里面泡著上好的龍井。
他看到王大山一行人,臉上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
而他身邊的段安康,則是一掃前幾日在靠山屯的狼狽和恐懼,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國營大廠廠長特有的,居高臨下的傲慢。
他看著王大山,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和幸災樂禍。
“哎呦,這不是王廠長嗎?”
段安康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幾個展臺的人都聽見。
“怎么,也來參加廣交會啊?”
“真是稀奇,你們那種村辦的‘草臺班子’,也能拿到入場券?”
阿文一看到這兩人,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他快步上前,拿出黃四海早就辦好的展位合同,質問道:“你們這是怎么回事?”
“這個a-01號展位,是我們黃老板早就預定下來的,合同白紙黑字寫著!”
“為什么現在掛上了別人的牌子?”
金學博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熱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哦,你說這個啊。”
他用一種公事公辦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說道:“是有點小問題。”
“我們組委會在最后審核資質的時候發現,你們推薦的這家‘靠山屯罐頭廠’,存在一些……呃,不合規的地方。”
“什么不合規?”阿文追問道。
“比如說……”
金學博放下茶杯,慢條斯理地說道:“他們的廠房,是土磚蓋的,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
“他們的生產設備,來路不明,沒有正規的采購票據。”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產品,沒有經過我們省外貿公司的質量檢驗和認證,屬于‘三無產品’。”
他每說一條,段安康就在旁邊附和地點頭,臉上那得意的神情,毫不掩飾。
“所以,本著對廣交會負責,對國際客商負責的原則,我們組委會經過研究決定,暫時取消了他們的參展資格。”
金學博攤了攤手,一臉的“我也很無奈”。
“至于這個展位嘛,空著也是浪費。”
“正好,我們縣國營罐頭廠的段廠長,他們的產品質量過硬,手續齊全,是咱們省的先進企業。”
“我們就本著‘資源優化配置’的原則,把這個展位,調配給他們了。”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把所有的黑箱操作,都包裝成了合情合理的“按規矩辦事”。
“你……你們這是濫用職權!是公報私仇!”
阿文氣得渾身發抖。
他哪里還看不出來,這根本就是金學博和段安康聯手,給王大山設下的一個套。
錢東來更是氣得臉色鐵青。
他指著金學博,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一輩子都在國營體系里工作,最重規矩,也最恨這種利用規矩來整人的官僚。
“別激動嘛,年輕人。”
金學博看著氣急敗壞的阿文,笑得更加得意了。
“我們這都是為了工作,對事不對人。”
“當然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王大山身上,那眼神,充滿了施舍的意味。
“考慮到你們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黃老板的面子,我們也不能不給。”
“這樣吧,在展館最里面的角落里,還有一個臨時的雜物間,大概七八個平方,本來是堆放清潔工具的。”
“我看,就暫時給你們當展位用吧。”
“雖然小了點,偏了點,但好歹也算是有個地方不是?”
“你們,可得好好感謝我啊。”
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羞辱!
把他們從最好的展位,趕到最差的雜物間。
這無異于是在所有參展商面前,狠狠地扇了他們一個耳光。
段安康在一旁聽著,心里簡直樂開了花。
他看著王大山那張漸漸陰沉下去的臉,感覺前幾天在靠山屯受到的所有屈辱,在這一刻都加倍地奉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