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撲哧一聲就笑了,連搖頭,帶擺手,
“過了過了,你也太看得起他們了。
他們對于我來說,還不如陌生人,要說什么愛恨的,談不上,真談不上。
沒有愛,何來恨!”
臉上表情很淡漠,又像是真的在說什么好笑的事情,花落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跟你說,我跟花家人的感情,真的沒有什么,一絲絲我都覺得是夸張了。
你就說,一個出生就被送走的嬰兒,跟一家二十年沒見過沒聽過的人,跟陌生人有什么區別,最可笑的,不就是還有那么一絲血緣關系在牽扯著嗎?”
連連擺手,
“我知道你們都不信,可是我真的,對親情,什么爹媽的,對我來說真沒有那么重要,我也早就過了需要爹媽疼愛或者要撒嬌的年紀。
我跟你說,”
花落也是說到興頭上了,被人握住了手也不自知,
“其實,除了爹媽這兩個身份,我也不缺什么。
也不是,確切的應該說,只有血緣上父母這個身份對我來說有些陌生,但是其實,我生活里并不缺少能替換這個角色的人,給我提供父愛母愛的人也不少。
別看老頭不著調,嘴里對我也挺嫌棄的,但是也好模好樣的把我養大了,不缺吃不缺喝的,算是亦師亦父。
平時大部分時間是師姐拉扯我的,吃喝拉撒,一生病了,鬧了,有時候看別的孩子有媽媽,也會哭鬧著要媽媽,都是師姐,沒日沒夜的照顧我,有時候抱著我她自己也哭,我那真是在她懷里長大的。
師兄們雖然很心粗,而且對我還真是沒有說的,這些年,他們不管結婚的,還是沒結婚的,大的,小的,對我都是全心全意的疼愛,不管是誰有了什么好東西都惦記我。
其實算起來,我也不算多可憐,關心我的人比花家不知道多多少呢。
我記著那會兒,師姐師兄他們都是剛開始工作,老頭那性子,他們誰也不放心,白天去上班,下班還得從城里急匆匆的趕回來。
每天走之前都千叮嚀萬囑咐的,只要有一個人,不管是師兄啊,師姐啊,甚至那些崽子,但凡有一個能聽懂話的在家,就是云柏都行,師姐都是絕不會把我交給老頭子的。
那時候他們工資也不高,去掉自己中午的伙食,交通,加上平時的生活開支,其實也是捉襟見肘的,省吃儉用的,但是每天回來都會給我帶吃的,帶玩的。
我記得我那時候是幾歲,好像是五六歲吧,還是四五歲,反正,是已經有點記事了。
二師兄勤工儉學,放學和周末去工地搬磚,開了第一份工資,樂顛顛的給我買了一條小裙子,我還記得那是個當時挺出名的牌子,還挺貴,買完了他手里一分錢也沒剩下,是從城里跑著回來的。
然后,又從山下,跟頭把式的爬到山頂。
那時候這條臺階還沒修呢,這山坡上什么都有,石頭,土,樹枝。
下雨,石頭上滑呀,他爬到山頂的時候,整個人都濕透了,身上也都是泥,胳膊,后背,褲子,鞋,甚至臉上手上都是黑一塊白一塊的,膝蓋和胳膊都劃了口子,那血,混著泥,還有雨水,就順著往下淌。
就是,看到我的時候,整個人都笑的跟個孩子一樣。
但是,那條小裙子,被他護在懷里,最貼身的地方,干干凈凈的,一丁點的雨水都沒有沾上。
我記著,那天晚上他就發了高燒,迷迷糊糊的起不來身,足足燒了三天才好,被師傅念叨了好幾天,師姐也心疼的說他,說我還小,又是在山上,不是非要現在就穿那么好的衣服,等他工作了再給我買也不遲。
我記著師兄說,說小七什么都沒有,只有我們,別人有的,我也想給她,我不會讓別人笑話她沒有爸爸媽媽,我要讓別人羨慕她,即使沒有父母,也要比所有的孩子過的都好。”
兩個人走得慢,已經落在后面,花落靜靜的說著,聲音輕靈,也帶著一絲絲哽咽,和懷念,穆輕舟靜靜的聽著,心里也是一陣一陣的酸澀。
“那時候二師兄也還是個孩子,也才十幾歲,還有點不愛說話,好像比自閉好不多少。
那之后,他就一門心思的賺錢,在外面吃了苦,吃了虧,被人侮辱,被那些強壯的孩子霸凌,他都自己受著,什么都不說,回去也不告訴我們。
被人騙好幾次,攢了好幾年的家底都賠光了,那也不說,回去還照舊給我買吃的穿的,要不是后來被我發現他偷偷的餓肚子不吃飯,我還不知道呢。”
“六師兄也是一樣。
那時候山上我應該是最小的,有一段時間,沒有人跟我玩,我就往山下跑,山下村里的孩子多呀,看他們玩我也眼饞。
有的村民知道我是被父母送出來的,就經常說一些有的沒的,那些孩子也跟著學,一看就我就罵我,朝我扔石頭,扔土塊。
我那時候也是虎,一聽到有人罵我,我就直接動手,沖上去也不管哪兒,也不管大人孩子都,上手就撓,抓,薅頭發。
小嘛,也不懂那些招式,反正在山上誰都沒教我要忍著,都說不能讓人欺負了,有人欺負就動手,那我上去直接就動手。
那你說,在人家家門口,我一個孩子,還能占著便宜了?
那孩子受傷了,家長不樂意啊,也跟著上手,我就被人打的,這臉都腫了,頭發也掉了兩綹,這手上,膝蓋,都破皮了。
頭上,臉上,胳膊上,腿上,都是血,后背也被踢了,這嘴邊都是血。
我那時候淘歸淘,但是幾乎是不哭,再說我最小,山上誰都讓著我,我也很少受傷,他們一看我那副模樣,都嚇住了。
正好六師兄在家,一聽我說在山下受欺負的,頓時就炸了,拎著我就找人家去了,他也不會罵人,就站在人家門口,看見人家男的就打,還一點也不留情。
他那是從小練的功夫,那一拳下去,骨頭都跟著疼,他也確實不管不顧,女的不動,只要當家的男的出來,那就不放過,足足守了三天。
村里人得上地干活啊,誰也靠不上,就一家,就給震住了。
另外幾家一看,都趕緊的領著孩子拿著東西過來道歉。
哈哈!
挨打的那家人家也不干啊,就嚷嚷著要報警,六師兄薅著我,指著我臉,就說了,去,去報警,我也想報警,誰家小孩子玩鬧事大人上手的,還把孩子打成這樣,趕緊去報,然后我們去醫院驗傷。
那時候老百姓都害怕警察,一說報警,誒,他們算是怕了點。
然后師兄就揪著那家人,就說了,誰再敢欺負我,他就揍他們家的男的。
都知道六師兄是山上道觀的,村民們對道觀還是比較敬畏的,所以也不敢得罪狠了,反正經過那一遭,誰都知道我在山上還是有人護著的,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花落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想到他最先問的是這個,
“那倒也不算。
其實最開始花家是把我送給一戶農家,我猜應該是給了他們錢,不然誰能無緣無故的給別人養孩子?
但是世事無常,不到兩個月,那家人就出事了,兩口子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