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個狗血的故事。潛伏于血月陰影下的殺戮者并不是殺戮者,而是守護者。這種正反互換的轉變讓程實有些始料未及。但他卻突然明白了試煉題目誰應得到救贖在指代什么。在既是受害者又是被守護者的居民,和既是兇手又是守護者的“神使”中,選擇一個應該得到救贖的人,這種兩難的選擇,倒是符合祂的意志。命運,既是苦難,又是玩笑。可這個故事,跟程實所了解的遠暮鎮仍然有些出入。控制人口的問題倒是得到了解釋,可剩下的問題依舊很多。比如,旅人,去了哪兒?“耐心,繼續看吧。”程實緊蹙眉頭,視線再次跟著畫面前進。瀆神者將被懲罰這一“神諭”沒用多久就在遠暮鎮廣泛流傳開來。由于神罰只在夜晚降臨,于是從某一天起,小鎮的夜晚永遠告別了熱鬧。只要入夜,所有人都會待在家里,待在有亮光的地方,以免遭失去永恒之日的庇佑,淪為戮血之月的污染物。是的,從這時起,人們已經將神罰理解為了祂的憤怒和祂的不再庇佑。也是從這時起,小鎮在“神罰”的恐慌下,迎來了一段時間的安穩時光。然而,命運總是喜歡捉弄那些看上去老實本分的人。又是某一個非常普通的夜晚,當血月升起的時候,詛咒降臨了。那晚之后,所有的小鎮居民都失去了互相生育的能力,這詛咒的力量根本無法反抗,連“神使”都沒有了辦法。可也就是這時,一位來自外鄉的旅人意外闖入了久未有過陌生人到來的遠暮鎮中,他是一位吟游詩人。詩人在此采風,在此尋找靈感,在此寫下讓后人傳唱的詩篇,也在此愛上了一個姑娘。這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當他在某個夜晚,通過某種在旅途上偶得的儀式,讓姑娘成功懷孕后他便成了遠暮鎮最大的救星!“神使”接見了他,向他許下萬金重諾,只求他在鎮中多住一段時間。起初,詩人很開心,他同意了。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發現這種奇妙的賜予儀式正在剝離他的靈魂,分散他的生命,他變的虛弱,變得無力,變得驚慌又恐懼!于是,在某個血月升起的夜晚,他冒死逃了。至于逃沒逃出去,沒人知道。小鎮居民只知道,從那天之后,鎮上多了一套完整的賜予儀式。不僅如此,從那以后,小鎮上的旅人便越來越多,而程實所見的一切,也在那之后漸漸發展起來,成了現在的樣子。永恒之日的賜福不減,戮血之月的詛咒仍存,在“神使”編織的信仰恐懼中,遠暮鎮就這么一年又一年的延續至今。沒有人能夠壽終,卻也沒有人再會經歷災難。外人無法去衡量他們到底是幸福的還是悲哀的,但至少有一點,他們還活著。而且比他們的祖輩,活得更長。記憶到這里就結束了,模糊的畫面再次湮于虛空。程實緊皺著眉頭,回想著剛才看到的一切,漸漸捋順了自己的思路。“這份記憶”大程實不知從何處將那位黑袍人抓來出來,他提著黑袍人的衣領笑道:“當你帶著他來到這里,你就會看到這份記憶。而這里,也將是你們進行‘命運抉擇"的最后一站!祂的意圖很明顯,誰能得到救贖,居民,還是,神使,二選其一!”“不對!”還沒等大程實說完,程實便狠狠的搖頭道:“不對,這不對,你的意思是他還是第一任神使?不,他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為永恒之日的祝福,而是因為他是個傀儡!他把自己煉制成了傀儡!這才是他壽命如此長久久的原因!而掌握這一技術的,只能是理質之塔的煉金造物學系,而不是什么遠暮鎮的“神使”!可遠暮鎮這又和造物煉金有什么關系?還有,永恒之日的權柄是不完整的誕育,而不是不完整的繁榮,祂的祝福,可不會讓人長壽!日月如何來的,攀附又從何說起,祂們的權柄與我們所知的祂們為何相似,血月詛咒的降臨又為何毫無規律,這些,都是難以解釋的點。雖然命運總讓人惡心,但祂從來不會用一件半成品去膈應你。祂會精妙的設計所有的細節,然后在你發現你根本無法改變命運的時候,跳出來無情的嘲笑你。記憶里的故事,太過粗糙,不像是那個b祂的手筆。”這一頓分析下來,把大程實都說懵了。他的表情變得詭異至極,看向程實的眼里甚至帶著敬佩。“你是真敢說啊。”程實很詫異他的態度,但還是點點頭:“實話實說。”“”大程實笑了,他笑得開心。“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確實,如果你們在這里就停下腳步,那么,真正停下腳步的,將是你們所有人。祂確實將答案藏在了虛空里。但是,卻不是你們所能理解的那片虛空。而是,真正的虛無!”說著,大程實伸出手,抹向了頭頂的虛空。他的手掌就像是一塊虛無的橡皮擦,擦過漆黑的虛空畫布,將原本被墨跡遮掩的畫作重新還原了出來。隨著他手掌的移動,一片璀璨到不真實的星空慢慢出現在程實的眼前。而在那閃爍著虛無星辰的星空里,一輪熾熱的巨日和一輪血紅的冷月,正散發著駭人的光芒,照耀著四方寰宇所有的角落!程實只看了一眼,便覺得頭皮發麻,一股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從尾椎骨直沖天靈,整個人瞬間僵立當場。讓他恐懼的,自然不是直面永恒之日或者戮血之月。而是!這可以看作是不完整的誕育和污墮權柄的兩個龐大星體,居然只是一對眸子!他看到在那虛無的星空之上,倒吊著一具巨大的尸骸,星光化作了綁縛它的繩索,黑洞變成了囚禁它的腳銬。而在那尸骸駭人的眼窩中,有一對熠熠發光的眸子,赫然就是被玩家們所知的巨日和血月!這尸骸頂天立地,碩大無朋,哪怕是周圍所有閃爍的虛無星體堆積起來,或許都不如它一塊骨節龐大。它早已腐朽不堪,腐爛的筋皮裹不住它的骨頭,龜裂的骨紋如同滅世的蛛網鋪滿整個星空。如此龐然大物近在眼前,而程實他們就站在這倒吊人垂下的手臂合攏圍成的掌間,一動不動的,看著,一動不動的它!不,它還在動!雖然它的軀體已經腐朽,可它的眼皮,還在活動。程實看見:它的右眼慢慢閉合,左眼緩緩睜開,巨日隱于虛無,血月升于星空!于是遠暮鎮的夜,降臨了。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