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只有我來換皇上的性命,她才能活。”
那么,該怎么換呢?
當云琛從墻頭跌進宅院,對上蘇夫人那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時,再看看旁邊停放的馬車,她心里立馬冒出了一個極其冒險的想法。
去年冬天開始,京城忽然興起了一股新風潮,給馬車底板下面加裝“銅地籠”。
平時冬日乘坐馬車,得放炭盆、抱暖手爐才能御寒。
今年不知道怎么流行起“銅地籠”,將底板下面加隔一層不到半尺的空間,用厚底鏤空的銅板包起來,里面放置炭火,溫度便可以透過車板,將整個馬車哄得暖洋洋。
只是這馬車改裝價格不菲,又是裝夾層、定制銅板的,還要做排煙道、防火層,鋪地毯,并得設專人打理炭火才行。
因此,銅地籠只在京都有錢人家小范圍流行開。
焦左泰與黑鱗騎兵們久在戰場,哪里知道這些玩意兒。
就算知道,也絕對想不到,那低窄的不到半尺高的銅地籠,竟能藏個大活人進去。
畢竟在一般人看來,云琛若要偷帶幫手進宮救南璃君,必然會帶個武力超高、身量高大的男人,難以想到她其實帶進來的是個女人——
蘇夫人身量與云琛相似,都是清瘦的樣子,且因為蘇正陽在西南領兵作戰,全軍覆沒之后,至今下落不明,導致蘇夫人日夜憂心,比以前瘦得更厲害了。
云琛將營救南璃君的計劃與蘇夫人一說,后者只考慮了一瞬,就答應了。
云琛便將蘇夫人塞進那夾層銅地籠里,頭部卡在煙道,身子夾進銅板,全身到處都箍得疼痛不說,胸口更被擠壓得呼吸困難,只能小口小口地喘氣。
可即使這么難受,蘇夫人還是硬生生堅持住了。
直到九場快襲過后,馬車撞進殿門,她才以最快的速度爬出來,讓南璃君躺了進去。
她則迅速披龍袍、戴龍冠,裝成南璃君的樣子,躲在了不身后。
因為有云琛擋在門口的關系,加之顏十九下令暫時不要動南璃君,只是圍困死鳳馭天殿,黑鱗騎兵們并未進殿搜查,也壓根想不到,就這么短短一眨眼的功夫,“貍貓”就已換了“太子”。
那么接下來的計劃,就不難猜了。
不憑與云琛多年做霍幫親衛的暗語,做兄弟朋友的默契,與梟澤一起,精準完成了配合。
三日前,黑鱗騎兵攻進皇宮。起初,不、梟澤還與禁軍們一起守衛作戰,抵抗外敵。
后來見禁軍死傷殆盡,不身邊才剛剛交好的兄弟侍衛們全死了,局勢已不可挽回,兩人又趕緊轉去南璃君身邊護衛。
可惜晚了一步,那時鳳馭天殿已被徹底圍死,不只能和梟澤到處躲藏,試圖找機會攻進殿。
正尋不到突破口焦急徘徊之時,不忽然聽到了云琛的信號,終于與梟澤兩相配合,令不成功進殿。
原本,不該高興的,他終于能如愿實踐要守護南璃君的承諾。
可在看到蘇夫人那張幾乎與云琛一模一樣的臉時,他又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了。
他一眼就明白云琛接下來的計劃:
蘇夫人將穿戴起云琛來時的鎧甲和頭盔,牽著吞云獸和藏有南璃君的馬車,趁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憑借與云琛孿生姐妹般相似的容貌,在滿皇宮黑鱗騎兵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走出宮門。
而云琛則將代替南璃君留在這鳳馭天殿里,每多偽裝一刻鐘,多拖延一個時辰,南璃君就能離這皇宮更遠些。
等拖到顏十九發現的時候,也許南璃君已逃出生天了。
這整場計劃冒險至極,漏洞百出,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
但不深深清楚,這已是如今唯一的辦法,最好的辦法了。
不看著云琛的臉。
好久沒有這么近距離看過云琛了。
從前多么陽光明媚的一個人兒啊,到底被數不清的骯臟權欲與陰謀,折磨成了如今這模樣。
她的臉蒼白又小巧,兩個眼睛有點腫,眼底布滿血絲,嘴唇上也沒什么顏色,看起來像一具已準備入土,卻又強撐著爬起來,試圖貢獻最后一絲余熱的朽木。
不,她更像一只被攥在手掌里哀鳴、奄奄一息的小鳥。
從請辭那天到現在,不就從當局者變成了旁觀者。
他眼睜睜看著云琛遭受的一切,凱旋回歸,盛極而衰,被算計著交出兵權,被逼迫著嫁給顏十九。
許多個云琛蒙在被子里痛哭的夜晚,不都以絕好的身手避開所有顏府暗衛,靜靜在屋頂角落聽著她壓抑的哭聲,也和她一同吞咽眼淚。
阿琛,阿琛。
我最好的兄弟,我的朋友。
請原諒我的懦弱,我什么都不敢對你明,不是我怕死,怕少主要殺我。
也并不是我愛南璃君勝過你我生死情義……
只是我不知,究竟該怎樣將真相呈現在你面前,才會不那么痛。
這天下不論最后誰稱王,南璃君都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