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這夜,又血月。
昏紅的月光照出人影綽綽,空氣里充滿鎧甲冰冷的金屬腥氣。
是一種令人熟悉又不安的味道。
蘇正陽從二十萬天威軍中,親點出原八萬京軍人馬,連夜開拔行向西南。
雖然京軍與獅威虎威軍早已混編,但蘇正陽初次遠征,還是點了相對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京軍們走。
霍乾念則領剩下十二萬天威軍火速向北,大部分都是從前的獅威虎威軍們。
最后,唯剩兩萬禁軍嚴守皇宮,其守衛權責,南璃君交給了最信賴的顏十九。
京都城里里外外,到處都是將士們整裝待發的身影,各處忙著調動糧草、武器與一干軍需裝備。
唯有一道高瘦的身影與眾不同,從已經開拔向北的隊伍中,在莊奉天眼皮子底下悄悄離開,徑直向顏府而去。
在數名黑雀暗衛的掩護中,那身影避開顏府里外守衛,潛入了顏府的寢屋。
冰冷粗制的大鐵籠子里,云琛安靜睡著。
她頭發有些凌亂,衣裙皺巴巴的,合衣躺在軟榻上,整個人緊緊蜷縮成一團,只從大團被子里,露出一張蒼白瘦小到快要脫相的臉,眉頭淺蹙,眼角掛淚,像是陷在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那樣痛苦。
即使睡著,她兩手也緊緊攥著胸前領口,像一只孱弱的、只能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的小獸。
那兩手上面,十個指甲全部破裂帶血,手邊的鐵欄桿上,隱有兩處沾滿血的淺淺橫痕。
她竟然在試圖用指甲劃斷欄桿。
從被關進這鐵籠的每一時每一刻,她都在想盡一切辦法逃離。
哪怕飯菜和茶水里日日都摻了軟筋散,叫她渾身無力,昏昏欲睡,她還是試圖捻頭發絲去開鎖,將外衫擰成麻花去掰欄桿……
嘗試了無數回,就失敗了無數回。
他不敢去想,那么性情堅毅如她,到底要灰心絕望到什么地步,才會想出用指甲劃斷欄桿這種絕對不可能成功的辦法?
大概實在走投無路了吧。
可她還是一邊擦掉眼淚,一邊暗暗告訴自己“會行的,早晚會!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然后堅定地、一遍遍地,繼續用指甲磨那粗糲的欄桿。
“琛兒……”
他輕聲念出這兩個字,接著立刻喉結滾動,匆忙吞咽下去,生怕再多說一個字,淚水就要決堤。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已不能回頭。
不能后悔,也絕無退路。
這場關系千萬人命運的終戰,他必須進行到底!
他深深地望了云琛許久,心口百般心疼,痛苦,眷戀與不舍……
這時,窗外突然閃過一道紅影,將他從情緒中驚醒。
他堅硬起眸光轉身離去,最后余音唯有一句比鴻毛還輕、亦比泰山還重的誓:
“琛兒,等我!”
……
……
兩個時辰后,霍乾念重新回到向北行進的隊伍,利落翻身跨上馬背,絲毫看不出膝蓋有傷的樣子,與莊奉天并肩同行。